对待户谷的求婚。倘若他和横武辰子的关系暴露,必将前功尽弃。
现在,横武辰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危险的女人。户谷觉得呼吸困难起来,都怪那个非那西汀,要是没骗她就好了。当初为了寻求刺激随口编出的话,现在却成了横武辰子向他索命的道具。他的谎话反而把自己逼入绝境,必须除掉这个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女人。
幸好,自己和横武辰子的关系没有第三者知道,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户谷今早在池塘边散步的时候,就想到了杀死横武辰子,事已至此,看来他要认真考虑这个想法了。
的确,不能再磨蹭了。要不然,不知道横武辰子还会说出什么,到时候一切都迟了,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该用什么办法呢?因为时间紧迫,户谷开始焦虑起来。户谷在学生时代,曾让一个女同学怀过孕。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他简直是度日如年,现在他的感受和当年一模一样,拖得越久,处境越危险。
身后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户谷听出是寺岛丰,他懒得转过身去。
寺岛丰一言不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她凹陷的眼睛仍然定定地望着户谷。她的注视让户谷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计划已被看穿的错觉,这让他感到很不自在。户谷像是为了逃离这种窘迫的境况,动了一下身子。
突然,一个女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户谷的坐椅扶手,扑倒在户谷的膝盖上。
是横武辰子!
9
户谷惊呆了。
这个抓着自己的坐椅扶手,颤抖着肩膀哭泣的女人真的是横武辰子吗?户谷不敢相信,然而,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眼前的女人确是横武辰子。她头发凌乱,连衣服也没有换,穿的还是白天和户谷见面时的衣服。
她压低声音哭泣着,犹如狗的低号。
户谷惊慌失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闯进他的办公室。她来干什么?又是从哪里过来的?她像一阵狂风般闯入,连门也没关。
坐在一旁的寺岛丰静静地起身关上门,看到寺岛丰镇定自若的动作,户谷瞬间反应过来:是寺岛丰带她来的。
关上门后,寺岛丰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她平静地面对户谷的怒目相视,嘴边浮现出一丝浅笑,露出讽刺的神情。
原来如此。
横武辰子说的熟人其实就是寺岛丰。这个黑心的女人!虽然他早就知道她十分阴险狡诈,但没料到她居然有这一手。
户谷目露凶光,积压已久的怒气涌上他的胸膛。此刻,他真想把寺岛丰踢倒在地,狠狠地教训一番,要是能抓着她的头发在地上拖几圈,不知有多解恨!
但是,户谷既不能出声,也不敢动手。因为横武辰子正紧紧抱着他的膝盖,要是在这时和寺岛丰翻脸,横武辰子就会知道一切。他只能愤怒地瞪着寺岛丰。
寺岛丰一动不动地坐着,厚颜无耻地回应户谷的怒视,愉快地欣赏着眼前的场面。
横武辰子一边哭一边抱怨:“我知道,不管我打多少次电话您都不会来。您在说谎!您的心向着谁,我一清二楚。”
横武辰子越说越伤心,已经泣不成声,全身都在颤抖。与此同时,她用力抱着户谷的大腿。
“您说话啊!您根本没打算和我结婚吧?一开始就在说谎。我被骗了,我真后悔…”横武辰子的头使劲在户谷的膝盖上蹭着,发卡都快掉下来了。
户谷沉默着,不理横武辰子,只是气愤地注视着寺岛丰。
“您没话说了吗?”横武辰子突然抬起头来,泪光闪闪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发红,眼睛里、面颊和鼻子上全是眼泪,嘴唇哆哆嗦嗦地抖动着。
“您说话呀!”横武辰子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停止低声的啜泣,而且激动地摇晃着户谷的身体,使户谷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你在干什么?”户谷低声斥骂。
“干什么?结婚的事您打算怎么办?是不是骗了我的钱就把我甩掉?您说呀!”
户谷无法当场反驳。要是只有他和横武辰子两个人,他把黑的说成白的都没问题。但是,现在寺岛丰正一脸嘲弄之情在旁边看着他们。
横武辰子继续哭闹:“还是您要继续骗下去?我可是有确凿的证据。您想和槙村隆子结婚对吧?是的,一定是这样!我都知道了!您一边说要和我结婚,一边又向槙村隆子求婚,您玩弄女人,您是个魔鬼!”
户谷现在无法把横武辰子一脚踢开,或是暴打一顿。事情发生在他的医院,他甚至觉得,护士和值班的医生们都已闻讯赶来,正透过窗户看着热闹。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不让第三者知道他与横武辰子之间的关系,最终的计划也是以此为前提。这个计划就是;横武辰子失踪,然后尸体被人发现,而户谷的名字并未出现在警方的搜查范围中。
但是,这一计划已完全流产了,破坏者正是寺岛丰,亦即当前这个在户谷面前流露出愉悦表情的干瘦女人。
寺岛丰是不是看穿了户谷的计划?
她一直在户谷身边出没,不,她一直在窥探户谷的内心。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像是能看透户谷的心思。现在,她的眼神带着旁观者的欣赏和阴谋者的得意,正看着伏在户谷膝盖上痛哭流涕的横武辰子和不知所措的户谷。
横武辰子仍然哭个不停。
“医生。”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出好戏的寺岛丰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慢从椅子身“这位病人情绪很激动,是不是让她休息一下?”
她的声调毫无起伏,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寺岛丰用手轻轻地在横武辰子的背上拍了拍,对她说:“横武夫人,去那边休息一下吧,您现在这样,医生会很为难的,就像是在面对真正的患者,她的声音格外温柔。
“不,为难的人是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看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不管怎样,先休息一下,和我一起过去吧!”寺岛丰扶起横武辰子,户谷的膝盖终于轻松了。
户谷把自己的身体埋在椅子里,抱着头,不一会儿,寺岛丰独自回来了。
“医生。”寺岛丰压低声音“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横武夫人是自己来的。“
撒谎!这怎么可能?明明是受了她的教唆,她却厚颜无耻地睁眼说瞎话。可是,这话还是极大地安慰了户谷。
“即使别的护士看见了横武辰子,也会认为她只是普通的患者。”寺岛丰像是在刻意暗示户谷不用担心。
“她现在怎么样了?”户谷终于把手从额头上移开。
“我让她睡在八号病房,给她注射了镇静剂,现在已经睡着了。”寺岛丰冷漠的表情隐约露出些笑意。
八号病房是单人间。户谷能想象出她一个人躺在白墙围绕的房间里的情景。
“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的。”寺岛丰信心十足地保证。
户谷强压心中的怒火,他觉得自己正在被寺岛丰摆布得滴溜乱转。她在搅乱户谷秘密计划的同时也想打击横武辰子吧?寺岛丰的计谋像蓝图一样清晰地展现在户谷眼前。
户谷默默离开办公室,他想逃离面对寺岛丰的痛苦感。他向住院部所在的楼层走去,脚下的拖鞋啪嗒啪嗒作响。八号病房就在那层楼里,隔壁和对面的病房都没有住院的患者,而且又是单人间,像是一个与外界隔离的孤岛。
户谷走进病房,因为房间的狭窄,病床显得格外庞大,横武辰子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这个刚才一直哭哭啼啼的女人的鼻息里正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她的头发胡乱地粘在额头上,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唇干裂脱皮,粗糙而双乏光泽的皮肤毛孔十分粗大:这是一张没有生气、三十来岁的女人的脸。
户谷为自己曾经爱过这个女人感到不可思议,而且现在,她已成为了他的致命伤,从她那丑陋的嘴唇里说出的话极有可能置自己于死地。周围寂静无声,宛若置身于夜晚宁静的深山中,即使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赶过来。
寺岛丰一声不响地走进病房。
“医生,今晚我会照顾横武夫人的,您放心吧。”她平静地告诉户谷“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想,她会一直这样睡到天亮,万一醒了,我就再给她注射一支镇静剂。”
“再注射一支?”户谷吃惊地看着寺岛丰。
“是的,要是她醒了以后继续哭闹,不是很麻烦吗?”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户谷。
户谷感到喉咙干渴,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喝一大杯水。
寺岛丰到底在想什么?户谷明白她为何做出这一系列举动,但是,她究竟在谋划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这些线索就像零散的拼图,无法凑齐全貌。她仅仅是要搅乱户谷和横武辰子吗?她接到过横武辰子的电话,应该察觉了两人的关系。得知槙村隆子的事,她便告诉横武辰子,让横武辰子来闹事,遍户谷陷入绝境。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啊。
事到如今,应该说,她成功了。但是,户谷仍然不明白她的真正意图。如果她想彻底地打击户谷,就应该让所有人都看到横武辰子的丑态,给户谷致命一击。但是,寺岛丰非但没有那样做,反而帮了户谷。寺岛丰虽然把横武辰子带到了医院,但是,她却刻意避开众人。横武辰子一哭闹,寺岛丰马上就把她带到八号病房,给她注射镇静剂,让她睡下。
“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的。”寺岛丰不是这么说了吗?那么,寺岛丰是不是想暗中使坏,只是表面上装作帮助户谷博取好感呢?这样解释似乎又过于简单。寺岛丰一定在暗暗酝酿新的阴谋。
户谷回到办公室,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横武辰子正睡在自己医院的八号病房,户谷对此坐卧不宁。他想,不如此刻去看看那些藏品,或许可以稍稍镇定情绪。
壶和碟皿被灯光照得透亮,泛出朦胧的光晕。每当户谷弦耀自己的藏品时,总会这样说:“壶和碟皿是好东西,它们不会像人类那样撒谎。”这种富含文学意味的言辞尤其受女性欢迎。现在,户谷对自己惯说的这句话感同身受。壶和碟皿既不会使他陷入混乱,也不会耍阴谋,更不会哭哭啼啼甚至歇斯底里。
户谷看着“志野”这是他私自从藤岛家拿来的。不知为何,那个女人居然没有提起它。藤岛千濑就是和横武辰子不一样,虽然吝啬,但有钱得多,这就是有钱女人和没钱女人的差别。横武辰子已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了。
接下来怎么办?现在这个女人就在自己的医院里,虽然被注射了镇静剂,但天亮醒过来后,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举动,说不定又会像今晚那样冲到院长办公室,抱着户谷的腿大哭大闹。
不,说不定她会跑到槙村隆子家里。到时候,和槙村隆子的婚事肯定得泡汤了。他轻而易举就能想象到横武辰子在槙村隆子面前醋意十足、发疯撒泼的场面。
回到卧室,户谷只脱了上衣就倒在了床上。
真想把那个女人杀了,所有的灾难都是她引起的,就连和槙村隆子结婚、从此安定下来的前景,也因为她而变得渺茫。何况,自己的社会地位也会受到影响。杀她有充分的理由,杀了她也没关系,这是为了生存而自保,是正当的。
但是,户谷最初想到的方法已经行不通了。横武辰子就在自己的医院里,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杀了。如果大家发现两人的关系,就算他用巧妙的方法不为人知地杀了她,自己也难逃警方的怀疑。
户谷冥思苦想,这时,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丝微风吹进,和平常一样,寺岛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她已经脱下白大褂,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红色的和服外褂。脸上涂了粉,擦了口红。
“医生,”她俯视户谷并压低声音问道“您打算怎么处理横武?”
寺岛丰特意在睡衣外面套了件红色的和服外褂,化妆也分外用心。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看起来比素颜时年轻五六岁。
“你有事吗?”户谷从床上坐起来。
这个女人这样出现在这里已经是第三次了。户谷立刻明白她今晚的来意,所以眼神中带上了敌意。
“横武夫人睡得很香。”寺岛丰低声说。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是你把她带来的吧?”他怒视着她。
“是的,是我。”寺岛丰懒洋洋地回答,这让户谷更加生气。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是为了医生您,所以才会这么做。”
“槙村隆子的事,也是你告诉她的吧?”
“是我说的,横武辰子把我当成朋友。”话音未落,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是在报仇吗?”户谷真想扑上去把她痛打一顿。
“不,不是,我是为了医生。”寺岛丰声音平淡地回答。
“你别装了!你这么捣乱,是想报复我吧?”
“没有的事,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所以才把横武叫来。”
“为了我?你真不要脸!”
“是真的,医生的心我最了解。”
寺岛丰又说了同样的话,她的话让人不可思议地感到是真的。之前,她也曾走到他面前,默不作声地注视他,那时,自己的心思仿佛全被看穿了。现在,他不禁胆战心惊。
“别胡说了!你怎么可能了解?”户谷虚张声势。
“不,我了解,不管怎么隐瞒,我都能知道,你觉得横武夫人是你的绊脚石吧?”
“你在胡说什么?”
“你瞒不住我,你们俩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你想和她断绝关系,你做得对,要是继续和那个女人交往,你会身败名裂的。”
户谷无语了,他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横武的事我都知道了,那个人把我当成朋友,全都告诉我了。”
“你一直在和横武见面?”
“是的,你可能不知道,光这个星期,我们就偷偷见了三次。她对我哭诉说,医生您可能要抛弃她。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把我当成了朋友,因为我把你和槙村隆子的事告诉了她,她还格外感激我!呵呵!”她低声笑着。
户谷彻底服了这个女人的老谋深算,他本来只是怀疑她们通过电话,没想到居然直接见面了。
“听说横武辰子失去了财产,她小叔子把她的店和财产都抢走了,您已经不可能从她身上拿到一分钱了。这回轮到医生您来照顾提携这个穷女人了。”寺岛丰的语气充满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