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地答说:“我一直在想,洪三爷如果是徐州人,或者虽不是徐州人,肯在徐州安家就好了。”
蔼如的心跳得很厉害,又惊又喜,思绪极乱,将杯凉茶一口气喝干,长长地喘了口气。
“这一阵子,我冷眼在看,好像觉得以前看得不大对。”
“什么看得不大对?说了半天,倒是说的什么呀?”
“洪三爷。”李婆婆说:“我总当苏州人浮滑,好虚面子,欠刚强,这趟看洪三爷为万家的事,倒真亏他!顶难得的是,有血性。”
“是啊!”一句话说到蔼如心坎里,痛快无比,不由得拍手跳脚地失声而呼。声音高得她自己都发觉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放低了声音说:“娘也看出他是个有血性、讲义气的?”
“这一说,你也看出来了。可惜——”李婆婆没有再说下去。
做女儿的懂她未说出口的话,可惜洪钧有了妻室,而她又不肯做偏房。话头已接上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蔼如便从容问道:“娘,你还记得不记得跟我说过一句话:人生在世,不是图名,就是图利;如果两样都落空,就是自己对不起自己?”
“怎么不记得!”
“原来娘记得!那就好说了。我倒要请问你老人家,像我图名怎么个图法?”
一句话将李婆婆问住了“我亦不过随口一句,作个譬仿。”她说:“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人,谈得到什么名?”
“娘,你说话不算话,赖皮!”
听她这撒娇的口吻,李婆婆啼笑皆非,门外却“噗哧”一声,忍俊不禁地在笑。
母女俩都听出来了,是小王妈的声音。蔼如先当她有意“听壁脚”转念一想,正好拉她作个帮手,便即喊道:“小王妈,你进来!”
小王妈看看躲不过,提着一块抹布,带着一脸窘笑,推门而入,不等她母女开口,先自表白:“我刚好在抹窗子,听见——”
“好了!”蔼如摇着手打断她的话“没有人说你在偷听什么,而且也不怕偷听。”
“原是。”小王妈一面回答,一面抹桌子。
看她在做事,蔼如便先拿她丢开,转脸向李婆婆说道:“娘,我不知道想过多少遍了,图利容易图名难!如今积蓄虽不多,想来供养你老人家下半辈子总够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总想有个半子之靠。光是吃老本,不说坐吃山空,就算吃不穷,凄凄凉凉的,也没有什么味道。”
这几句话,未在蔼如计算之中;而说来却是老年人情理之中必有的想法。她觉得不能推却、也不能闪避,细想了一下,这样答说:“我又不是生来做尼姑的命!只要娘让我办一件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家的姓的事,以后我听娘作主就是。”
“这就没话说了!”小王妈插嘴帮腔“婆婆一定答允的。”
李婆婆没有理她,平静地说道:“你且说来看!”
“我要帮一个人的忙!帮这个人‘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也替我扬一扬眉,吐一吐气!”
李婆婆和小王妈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早就意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怎么扬眉,怎么吐气?”李婆婆用很冷静的声音答说:“他就是中了状元,不见得你就是状元娘子!”
“正为的不是我,人家才会佩服。”蔼如答得很快“为了想做状元娘子,去造就一个状元出来,无非为的自己,这是私心!没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