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万三千银,对万士弘并不见得有多大帮助;可是在吴老板这方面的影响之大,却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一批存货,本可待价而沽,由此开辟了“销洋庄”的路
,却以贱价抛售,形成双重损失;拿“
契”作押款,额外又添了债务。刚刚能够站稳的一桩事业,经此顿挫,说不定又沉了下去。
坐的是一只乌篷船。一路到苏州,沿途所经,都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但兵之余,地方凋残,洪钧凭舷眺望,印证旧日见闻,自然
慨多于欣
。
“不敢,不敢!老兄,你误会了。”
这一谈起来,愁多乐少;千言并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大房、二房的境况都不好,洪太太上侍婆婆,下抚幼之余,既要照料未成年的小叔,还经常要为长、次两房的柴米犯愁。因此,刚过
信年华的少妇,形容憔淬,似
中年。洪钧对妻
自有无限的怜惜歉疚,却没有什么话可以安
她。
“我不怪你,怪我自己。”洪钧将银票往前推一推:“请收了!”
这样一想,便觉心平气和,考虑了一下,从容答:“既然如此,我悉遵台命。万大爷也不是跌倒了爬不起的人;这个生意的
份,我跟他‘南北开’好了!”
“这还差不多。”洪钧略停一下又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件事能不能即刻办一办?因为,我还要回苏州去看家母。”
由于仓卒成行,事先未有任何信息到家,所以母、夫妇、兄弟相见,在家人无不有意外的欣喜。相别虽只两三个月,却有说不尽的话。因为劫后重归,亲旧故
的下落,名山胜景的今昔,一问起来,牵连相及,
罢不能。谈到夜
,洪老太太怕
旅途辛苦,一再
促归寝,于是夫妇方有私下密语的机会。
于是这天晚上就在吴老板的茶叶庄立契。全本算三万两,万士弘占三分之一,契约上特注一笔,已经全数
付。见证不明内情,听吴老板自己这么说,当然照办。签押既毕,吴老板备酒款待。而且照规矩提
五厘佣金,平均分
,洪小芝和洪钧各得了三百七十五两银
一张银票的一个红包。洪钧却之不恭,正好添作盘缠,第二天就买舟回乡了。
“当然,即刻可以办!”吴老板说“代笔归我请;见证,我们一人请一位。今天晚上就可以立契据。”
于是他说:“吴老板,我很佩服你,真是以义为利。不过我那位万大哥,也是豪慷慨的人,如今不得已而提起一千银
的旧账,已经很不好意思。若说
过这一千银
,而今日之下要占一半
份,虽是你老兄仁厚,
于自愿,外人不明内情,只
万大哥的心大狠!这个名声,不但他决不肯受,就是我也觉得不甘心。所以
份方面,请你重新估一估。”
吴老板觉得有些委屈。地产押款,因为事急求人,利息特重;存货亦由于同样的理,杀价贱售,一
一
要差好几百两银
。都只为洪钧的话说得不明不白,才遭此无谓的损失!却又看万士弘的份上,兼以初
客气,什么话都不便说,真是吃了个结结实实的哑
亏。
转念到此,洪钧异常不安,毫不考虑地赶到吴老板那里,重新谈判。
“你仔细想一想就知了!大哥二哥是逃难回来,求人帮忙不难为情。你是有差使的人,如今回来,就不说衣锦还乡,总也要应酬应酬。这一
“我们都错了!”他说“当然,主要的是要怪我,话没有说清楚。万大哥信上所说的‘共患难,同甘苦’,不是指现在,是指将来。万一他在烟台立脚不住,那时候要跟老兄来同甘共苦,一起经营,重创一番事业。这笔款
,说实话,对他也无济于事;你老兄收了回去,另外换张合伙的合同给我,我就可以
代了。”
“是,是!”吴老板连连:“既然这样说,就算三
之一。”
由得又悔又恨,自己错了一件事!张仲襄为万士弘设计的本意是,取得一张与吴老板合伙的契约,好作为一个倾家
产之余,犹得苦守待时的退步。自己既未将话说清楚,在态度上又
之过急,仿佛唯恐人家不认账似地。因而
得吴老板非如此不足以表明心迹!
不过他的心地,厚过人;转念想想,人家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尽力相争,而且也不知
他的打算。他自己利害相关,应该问问清楚,细细磋商才是。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冒失,于人何尤?
反倒是洪太太,真个贤惠过人,行事能够克制情“你也不必发愁!时世到底要太平了,苦撑苦捱,日
总能过得去的。难的是
人情、要面
。”她略停一下,毅然说
:“你明天就走吧!”
吴老板一面听他的话,一面发楞;好一会才清楚是怎么回事,
然若失的说:“原来洪相公,你是来试试我的!”
洪钧大为诧异,脱问
:“为什么?”
洪钧懂这句商场的用语,所谓“南北开”即是一人一半。不过自己虽站在万士弘这边,也还须讲情理;看他这家茶叶庄,目前要值到两三万银,相去悬殊,占一半
份,似乎太多了些。
这一说,洪钧成了难题,一时竟想不有何适当的见证。凝神思索了好一会,想起一个人,是他们洪家的族长,号叫小芝,比他长两辈,一直在上海经营一家书坊,可以请来作见证。
“是,是!”忠厚的吴老板急忙歉:“我失言了!洪相公,你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