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月过十六缺半边

卖了蒜薹家家欢喜

卖不了蒜薹心如汤煎

——张扣对卖蒜薹群众演唱片段

一

高羊被关在县公安局临时看守所的一间很大的监室里。他当时并不知dao这是什么地方，但那两扇通红的大门留给他的印象十分shen刻，他先前来卖蒜薹时从这红漆大门外走过。他记得大门外是一条沟，沟里有一些污黑的水，水里有一些半死不活的草。县城里chu1chu1喧闹不止，惟有这里冷冷清清。沟中的污水里孳生了很多红色的小虫子，他第二次来县城卖蒜薹时曾看到一位shen穿白绸褂的老tou子cao2着一gen竹竿——竹竿tou上tao着蚊帐布feng成的兜兜——在水边捞那些红虫，同行者说是捞了喂金鱼的。

警察打开了他的手铐，摘走了。他的双手解放，虽然手脖子上那两daoshen槽紫红难看，他还是感动得想哭。警察同志把手铐挂在pi带上，推他一把，说：进去！他往前一扑，也就进去了。警察用手指指靠窗hu那块床板，说：睡这儿，从今以后，你就是九号。

同室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从木板上tiao起来，拍着手叫唤：

欢迎新战友！欢迎新战友！

铁门咣嘡一声关上了。那个小伙子用嘴ba模仿着锣鼓家什铿锵声，shenti在狭窄的空间里转动着，tiao跃着。高羊怯生生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推着光tou，但由于tou上坑洼太多，理发推子无法shen入到那些坑洼里，所以他的tou青一块白一块的，很是难看。他tiao着转着。高羊时而看到他干瘦干瘦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时而看到他生满了黑痦子的背。这小伙子瘦得几乎没有腚。他tiao着，高羊就想起了用纸壳剪成，一nie连杆就翻跟tou的牵线纸偶。

有人在门外用什么东西捣着铁门，捣几下，喊几声。片刻，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出现在高高的铁窗外，就是这张脸在吼叫：

七号！你捣什么luan！

小伙子停止tiao跃，翻弄着灰白的大眼珠子看着铁窗外那张脸，说：

报告政府，俺没捣luan！

你tiao什么！？你叫什么！？铁窗外的方脸严厉地说。

高羊看到了刺刀的寒光。

我锻炼shenti。

混dan！这是你锻炼shenti的地方吗？

噢！年轻犯人怪叫一声，几步冲到铁窗前，尖叫着：政府，政府还兴骂人哇，伟大领袖和导师mao主席教导我们不打人骂人！找所chang来，问问你凭什么骂人！

被呼zuo政府的岗哨高举起枪托来，捣着铁窗棂子，生气地说：

你老实点！要不我就叫看守来，给你dai上手铐脚镣！

年轻犯人抱着tou逃回自己的床上，夸张地叫着：

政府政府，大叔大叔，俺不敢了，俺告饶了！

他妈的，混账东西！岗哨骂了一句，脸从铁窗口消逝了。

高羊听到岗哨的pi鞋踏得走廊当当地响着。

这条走廊chang得好像没有尽tou，那响声也就没有尽tou。高羊想起从囚车里出来后，就被警察同志架到一间铁灰色的屋子里，一个老警察问了他许多话，还对他说：从今之后你就是九号！后来他就走在这条changchang的走廊上了。他越过了一个个铁门，一眼眼铁窗，铁窗里晃动着一些灰白的脸，那些脸都像薄薄的白纸剪成的一样，似乎一口气就能chui破。

他还恍惚记得ma脸青年被两个警察同志从囚车上拖下来，那件白警服自始至终包住他的tou。后来好像来了一副担架什么的，把ma脸青年抬走了。他用力想像着ma脸青年的下场，越想越糊涂，便不去想他。

监室里灰暗得很，地面是灰色，墙bi是灰色，床是灰色的，一只只饭钵子也是灰色的。一线西斜的yang光从铁窗棂里she1进来，涂在灰墙上，呈现出紫红的颜色。从窗棂里望出去，眼睛碰在一架蓝色的起重机上。起重机的ding端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镶嵌成的小房子，小房子也被yang光照耀着，一闪一闪地亮，一群被yang光涂抹成金红色的白鸽子jinca着小房子飞过去，鸽哨吱吱地响着，听后让高羊胆战心惊。那群鸽子飞走了，一会儿又飞回来，哨子依然吱吱地叫着，照样使他胆战心惊。

正在高羊发愣的时候，一个弓腰驼背的老tou儿扑上来，痉挛的手指急促地摸着高羊，尖声尖气地问：

烟…烟…新来的，有烟没有？

高羊赤脚，光背，只穿一条大ku衩子，老tou儿又黏又hua散着恶臭的手指chu2到了他的pi肤，他遍ti爆起jipi疙瘩，恨不得大吼大叫。

老tou儿摸了他一阵，毫无收获，便悻悻地走了，gui缩到床上去。

一个中年人坐在他对面，瓮声瓮气地问：

伙计，犯了哪条律令？

昏暗中他看不清问话人的面孔，他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个中年人。那人坐在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