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把穷人笑,穷人未可料。
能为国子师,不授蒙童教。
且说董闻在路行了几日,早回到家中,先拜了父母,后与妻子淑姿、妹子彩姑相见了。把别后之事述了一遍,因说道:“此皆亏遐施恩兄周旋劝勉之力。他今近况若何?”起麟道:“遐施于两月前偶归仪封县故乡,原约就来的,却去久不来。闻说患病在彼,未知今已好否。我正在这里念他。”董闻听说,甚是惊疑。次日,即入城见了余总兵,谢其荐引之谊,送了一副礼,面致了徐世子的书信,并到各位地方官处投了帖,又去与计高、金畹二人相会,也各送与些京仪,然后到丈人柴昊泉家来。昊泉父子自觉惭愧,都托病不出。董闻付之一笑。随即去探问董济消息。只见他门上用锁锁着,问邻舍时,说道:“董相公在仪封县患病危笃,因此家里人都回去看视了。”董闻听罢,吃惊不小,连忙回家收拾行李,带了银两,叫李能、孙用随着,星夜亲往仪封县探问。不想董济染患伤寒,已于数日前身故。董闻一到仪封,闻此凶信,不由不十分惊痛。急急备了祭礼,到他家祭奠。原来房屋已被那不肖的侄儿乘董济患病之时,都卖与人了,止留了茅屋四五间,停柩在内。家人都已散去。幕已不设,吊也不开,既无丧主,亦无吊客。董闻见了这光景,愈加惨伤。排下祭礼,奠酒再拜,放声大哭。拜毕,抚着棺叫道:“兄长陰灵不远,小弟曾受大恩,不想今日回来,不得见兄长之面。”说罢又哭,哭得众邻舍都走将来环聚而观。董闻仰天跌足道:“老天!老天!如此人,怎么使他无后?”因问众邻道:“死者的侄儿今在何处?”众邻中一人答道:“董相公的侄儿叫做董着虚,最是无赖。银子到手,花赌无遗,东撞西撞,无室无家,是个天不收,地不管的人,那里去寻他?”又一个道:“闻他近日往开封城里去了,要把他叔子寓居的房屋寻主顾卖哩。”董闻叹口气道:“侄儿既不可问,那些平日受吾兄恩惠的亲友,如何今日也一个不来了?”因命从人取笔过来,题诗四句于壁上道:
堪叹任-空结客,最怜伯竟无儿。
自古皆难问,天道由来不。
董闻写罢,掷笔于地,重复痛苦道:“我济多金,救我患难,成我功名,此恩此德,虽非计利可偿,但我今日略具薄资,欲少酬万一,谁知恩兄已死,又无后嗣,何处展我报私?”一头哭,一头说,旁观者无不-惶。只见众邻舍中走出一个白须老者道:“董爷且休哭。你既有好心,感恩知报,如今令兄董相公停柩在此,未曾入土。眼见得他的侄儿是不管的了。若董爷肯替他择地安葬,使他不至暴露,这便是以德报德,何须烦恼?”董闻听说,收泪谢道:“承老丈高论,学生领教了。”当下别过了众邻,便就左近寻下寓所,一面遣人讣告各亲友,并报知余总兵,竟是董闻主丧。设幕开吊。一面选择吉地,定期安葬。余总兵闻讣,亦不胜惊叹。适因出巡便道,亲赴丧所予奠。那些亲友,前日一个也不来,今闻董博士主丧,余总兵也来吊,便都赶与,纷纷的来吊孝送葬。人情势利如此,有诗为证:
非为死者吊,还因生者来。
炎凉尽如此,世态实堪哀。
丧葬既毕,董闻又将些银两置买坟傍田地数亩,交付坟丁,收取租利,以为岁时祭扫之用。又分付他好生看守坟地坟树,休再为不肖侄儿所卖。又去仪封县里讨了一张禁约告示,张挂墓门上以为防护。诸事完备,方回郡城。恰好余总兵也出巡回来了,董闻即往拜谢。余总兵盛称董闻高义。一时远近的人,都道董遐施一生好客,只结识得董声孟一个人,其余分明喂了猪狗,祭了鬼魅。这叫做千人吃药,一人还钱。有这一个还钱的,方不枉了他好施的一片美意。闲话休题。董闻谢过了余总兵,再到董济旧寓问时,果然那所房屋又被那不肖侄儿卖了。董闻嗟叹不已。回到家中,父母妻妹也都赞他能知恩报德,不负死者,使我等生者之心亦稍安。董闻又到大力庵中访问沙有恒和尚,也要略略酬谢他。不想他还游方未归。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