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蕙娘用双手的拇指和指,撮起小玉杯,徐徐举起,从容喝
,饮咽无声,姿态幽雅。这是皇帝从教坊女
,乃至
眷那里,所无法欣赏到的神情。因为教坊女
,不大懂礼,
眷却又往往太过,甚而战战兢兢,震傈失次,将酒杯打碎的情形,亦常有之。唯有蕙娘持礼恰到好
,那
于教养,自然而然的娴雅,使得皇帝的
觉,非常舒服。
皇帝笑一笑,不觉又取一杯酒。蕙娘依然奉陪,喝了,用皇帝面前的金镶牙筷,挟起一块熏鱼,拿纤纤玉指,
去了几
大刺,方始送到皇帝面前。
“你唱的这一段,名叫什么?”
“果然不懂。”皇帝问:“你们苏州人
我叫什么?”
皇帝笑一笑,随即攒眉皱鼻,一副怪相“好酸!”他向朱宁问
“你闻见了没有?”
所谓“杯”杯是由小而大,或五、或七,成一整
。但御用的这一
,却有九只,小如拇指,大如饭碗,玉质金镶,异常名贵。等取了来一字排开,皇帝指一指酒壶,示意左右斟满。
“臣妾刚才那一句,就是苏州话,意思是请万岁爷的示,要妾说些什么?”
“里的娘娘。”
“怎么不会?只是‘挂枝儿’盛
“你倒说两句我听听!”
“吃醋不会,可会吃酒?”
可是,她也不敢谏劝,怕皇帝不兴,事实上以皇帝任
的脾气,不但劝不听,可能越劝越坏,反而激
他非去不可,
上就去的决心。倒不如不置可否,让他慢慢淡忘为妙。
“这理倒也说得过去。”皇帝欣然问:“可是这四杯呢?”
“那更好!”皇帝很兴地说“来,取
杯来。”
“你哪里人?”皇帝随问说。
蕙娘抿嘴笑了“乡里人何来面见圣驾的机会?”她说。
“只怕说苏州话,万岁爷听不懂。”
“你说的不是苏州话?”
“你听见了?”皇帝笑着调侃“你的醋劲好大,人家不吃你的醋,你反吃人家的醋,是何理?”
“不会。”
弹词是俗曲的一,新兴不久,皇帝听说过这个名目,却未听过,于是欣然
并凝神静听。
“洪范五福,所以该从第五杯开始,喝到最后一杯,便是九五之尊。”
“那,”皇帝有些伤脑了“怎么吃法呢?”
“猜拳呢?”
“里胡说八
!什么‘司
先生行圣德’?司
鼓不是好人。又称赞‘武王’,这‘武王’是魏武曹
,谁不知
他是
雄。”
蕙娘应声而言:“讲哈耐?”
“不好,不好!”皇帝连连摇手,声音也很大。蕙娘的弹词当然被打断了,她心中没趣,不过脸上并无沮丧之,抱着琵琶,静静地等待。
于是,蕙娘弹过一个过门,曼声唱:“自从汉末三分后,世上
戈总不停。司
先生行圣德,昭、师二
便欺君。武王起始承曹氏,灭蜀平吴四海宁——”
“好个双杯!一言为定。先喝起来!”说罢!举杯便饮,一气喝完,还照一照杯,说一声“
!”
“南直隶吴江。”
“苏州女,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温柔细心?”
“唱些新鲜的。”
“你说什么?”皇帝愕然。
“既如此,万岁爷自弹自唱,臣妾喝大杯。”
“白雪,多了就厌了。要新鲜!”
蕙娘亦不推辞,低声告诉朱宁,派人到伴芝轩取她用惯的琵琶,转过脸来,取中间一杯,也就是第五杯放在皇帝面前说:“万岁爷理当从这一杯开始,喝到最后一杯。”
“是靠近苏州吗?”
“喝到最后一杯,臣妾奉陪双杯。”
“臣妾是实话。”蕙娘答说:“臣妾向来不会吃醋。”
“是!”蕙娘想了一下说“臣妾唱一段弹词,为万岁爷下酒。”
皇帝大笑“这可难倒我了!自唱犹可,自弹不得。不过,”他又质疑“我五杯,你四杯,怎么说?”
“怎么叫‘理当’?你倒说个理看,有
理我就听你的。”
传奇、杂剧、南北曲有教坊承应,皇帝看惯、听惯了无足异。要新鲜只有俗曲“不过,下里人,恐不足以当圣听。”她说。
“江南实在是好地方。”皇帝不胜向往地说:“总得去逛一逛才好!”蕙娘微笑不答,而心里颇为懊悔,不该夸耀江南佳丽。因为皇帝巡幸,就像微服简从到了张家湾,已搞得人仰翻,
犬不宁,如果公然下江南,千乘万骑,浩浩
而去,这一番千里远游,老百姓奔走供应,不知
有多少人倾家
产,有多少稼禾毁在
蹄车
之下?倘或自己再有一言之赞,说起来都是吴蕙娘惹的祸,也就不知
有多少人会咬牙切齿地在骂“狐狸
”、“扫帚星”!
“这好!就这么说。”皇帝兴地拍手“快取乐
来!”
“原来如此!臣妾哪里知?”
“闻见了。”朱宁面无表情地答说“是山西老醋。”
“江南女,比较温柔细心得多。”
朱宁怕成僵局,想起打听来的消息:蕙娘善丝弦,想来亦会唱曲。便
嘴说
:“
才有个主意,蕙娘唱曲,为万岁爷下酒,一曲一杯。”
“是!”蕙娘答说“苏州府该。”
“手太慢,准输。”
“这要看什么人,仕宦之家,也是用官称,乡里人就可笑了。有的叫‘皇帝老爷’,有的叫‘皇帝老倌’,有的叫‘皇帝阿伯’。”
皇帝也觉得自己问得可笑,而心中一动,毫不考虑地答说:“总有一天,让你们苏州乡里人也能当面见一见我。”
就这微一沉默之际,她平日用惯的一面琵琶,已经取来,接到手里,调一调弦,放下琵琶,敛手问:“臣妾献丑,却不知
万岁爷
听什么?”
“这不太公平。多寡太悬殊了!”
啊?”
“莫非当面也这么叫?”
“你会猜杖不会?”
“留着容臣妾奉陪。”
“酒是会吃,只怕醉了放肆失仪。”
“‘北史遗文’。”
“那可是苏州人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这曲调也不怎么中听。”皇帝想了一下问:“俗曲中有
叫‘挂枝儿’的,你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