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度量很宽,我的也不狭!”洪太太针锋相对地回答,可是词锋虽利,却并无负气的意味。
洪太太依然不答,从梳妆台的斗中取
钥匙开了锁。箱盖一掀,便有一只银光灿烂的大元宝,耀
生
。此外还有四五个“元丝”好些散碎银
。再有一张红纸,上面歪歪扭扭地标着一些不知什么文字还有符录。
这一下,是洪太太大意外,急急问说:“中秋之前,她不是来了信,没有告诉你?”
洪钧急忙上前,为妻接力。箱
手,果如所料,不由得便问:“是什么东西?”
“你也不必叹气,钱还在这里!”洪太太取十两一个的元丝四个,放在桌上“我没有动过。要寄还她也不迟。”
洪钧心中一动,试探着说:“‘若从内助论功勋,合使夫人让诰封’,你的度量不见得会那样宽吧?”
洪钧无法为她细作解释“我是说笑话。”他顾而言他地说:“你把银收起来吧!既然够了半年的浇裹,我也可以松一
气,但愿明年老太太
健旺,平平安安,无事为福。”
由这句话想到妻平日的贤惠,洪钧
激之念,油然而生。于是望海阁的一切,也就不再去谈,不再去想了。
“什么?”洪钧既惊且怒地问:“你怎么不跟我说?”
这样的话,也不知说过多少遍!而且,每一次说这话的态度和语气都很认真,是确知必然如此的神情;丝毫看不她是有心安
,更不是随意敷衍。
因此,洪钧起初觉得好笑,渐渐动,明知她是捡好的说,亦装
受了鼓舞,摆
愁怀一放的样
。可是现在不同了,试期渐近,该有个切实打算,不能你骗我,我骗你,浑浑噩噩地过日
了。
光景,洪太太的心又冷了半截。可是,她始终不曾忘记她的责任,境遇不论如何拂逆,妻
的必得
谅丈夫。
“没有!”
怪不得说他只须“苦到端午”原来已有准备。可是“这是哪里来的呢?”他问。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洪太太也掉了句文“是我平常省下来的。其中,其中——”她终于说了来:“有一笔是八月初从山东汇来的。”
“谁?”洪钧脱
相问,听来完全是诘责的意味。
“原来是‘码’!”洪钧定神看了一下,递还给妻
“只怕你自己都看不懂。”
“这才真的是奇了!我以为她一定会在信里要提到,可是你没有问!我想,一定是你不愿意提这件事,我为什么要开惹你心里不舒服?”
“我知!”洪太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至多让你苦到端午,明年下半年,你就可以什么都不
。”
“这是什么?”洪钧拿起那张纸问。
“守也得有个守的办法。”他抑郁地说“不光是一日三餐糊糊得过去,就守得
名堂来的。明年这一年,我要好好用一用功。”
“你也不要烦!船到桥门自会直。凭你的本事,凭你的人缘,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事。现在要守,‘守得云开见月明’,日也快了!”
细细想去,妻的话,理由十足,竟无法驳她一个字。洪钧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觉得这件事错得没有
理,既不知应该怪谁,亦不知如何补救。无可奈何之下,唯有付之抑郁难宣的一叹。
“看不懂我记它什么?”洪太太看一看账说“一共一百十五两多,半年的家用够了。”
“是我的账。”
洪太太不答,走到床后摸索了一会,捧来一个描金的红漆小
箱,伛偻着腰,而且脚步蹒跚,一望而知箱
很重,捧它不动。
“这件事窝透
了!”洪钧答非所问地说:“她是度量很宽的人,或者不致于不
兴。不过,我们自己想想,未免对不起人。”
“奇了!”洪钧火气益大“我本不知
这回事,问什么?”
“这一层,你尽放心好了。老太太自有我照应。”
洪
洪大太不怕丈夫发脾气,只怕丈夫连脾气都懒得发,此时平静地反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如何用功,用不着跟妻谈,跟她谈了她也不懂。这样转着念
,神魂飞越,又到了望海阁上。晴窗雨夜,红袖添香,读书有何心得?“大卷
”写得可有
境?便都有可谈的人了!
他念的是袁才的两句诗。乾隆年间的状元毕秋帆,早年与京中名伶李桂官结为“腻友”曾多方激励毕秋帆上
。后来毕秋帆
了状元,李桂官便被戏呼为“状元嫂”袁
才的诗,便是描写的这一段佳话。洪钧一时想到,遽尔引用,洪太太却听不懂他念的什么?少不得要追问一句:“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度量不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