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件紫羔是霞初的。
“潘二爷,你可是发了横财了?”蔼如半真半假地责勉:“出手就是皮统子送人!”
此刻不是争辩解释的时候,潘司事只好当她随口一句,不理也不要紧。管自己另外拿起一个棉纸包,一面解,一面说:“这三件皮统子,都不如这条帽檐值钱。”
是一条尺把长、三四寸宽的紫貂帽檐,油光水滑,颜色极纯,一望而知是上品。洪钧脱口赞了句:“真好!”“如何?”潘司事异常得意“据说,京里王公大臣的貂帽檐,及得上这个的也很少。”说完,拱一拱手,顺势将那块紫貂塞到洪钧怀里。
“这,怎么说?”
“小意思,小意思,三爷,你要推辞就见外了。”
“不是我推辞。我现在没有用处。”洪钧说道:“这么好一条貂皮,如果做了‘三块瓦’的便帽,未免可惜;这是‘大帽子’上的帽情,我不知道哪一年才能戴?”
“一点了翰林,不就可以戴了吗?”潘司事很快地接口“翰林可以穿貂褂,等我真的发了横财,一定孝敬你一件。”
只为潘司事能言善道,使得洪钧有却之不恭之感;蔼如也因为他话中有做官、点翰林的好口采,认为礼物虽贵重了些,却不患没有补情的时候,所以劝洪钧不妨收下。
“还有些东西,等明天打开行李,我再带来。”潘司事大声宣布:“上上下下,统通都有。”
这就八个字,博得望海阁中,个个笑逐颜开。冷眼旁观的洪钧,不由得想起潘司事以前在这里,一言一动总是带着些怕惹人讨厌的拘谨神色;曾几何时,变得这等阔客豪客的派头,莫非真合了本地人的一句谚语:“人是英雄钱是胆”?
一桌上五个人,除却李婆婆母女,都是外人;但这顿“年夜饭”却完全是“家宴”的味道。
最明显的一个迹象是,紫檀大理石面的圆桌周围,面南而坐的是李婆婆——这是预先跟她说好了的,洪钧作东,她跟蔼如反主为客,邀请潘司事和霞初作陪。洪钧亲自跟厨子商量着开的菜单。席中潘司事和霞初分坐东西,而他坐的主位,与蔼如之间,隔着一个霞初。
“这可真不敢当了!”李婆婆很高兴在这一场面中上坐;但口头却不能不有一两句话交代“有客人在,我坐这个位子,还是第一次。”
“不是什么客人!”新近得意的潘司事,说话比较随便了“是拿婆婆当长辈看待,所以请你老人家上坐。”
“这话,”李婆婆沉静缓慢地转眼看一看洪钧,然后接着说:“潘二爷,太言重了!我当不起。”
这一来,立刻使洪钧陷入窘境!原是一种含蓄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示,偏偏潘司事口没遮拦,一语道破。如今李婆婆既有了话,洪钧不能不答,如果承认潘司事的话不错,那就等于认了“岳母”;倘或默无表示,无异否定了潘司事的说法,更为不妥。一时心乱如麻,又窘又急,真有手足无措之感。
幸亏蔼如机警,不等他的窘态露出来,赶紧为他解围“都不要说客气话了!既然三爷作主人,当然婆婆上坐。”她看着潘司事说“这不是很明白的道理吗?”
“是啊!”霞初立即附和,并且向潘司事示意“你也该好好请一请婆婆。”
潘司事发觉自己嘴快,几乎搞坏了局面,因而以咎歉的口吻,连连答道:“是,是!开了年请婆婆挑日子;我也烦大司务好好做一桌酒,请婆婆、三爷、蔼如。”
“还有呢?”霞初很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