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剧人的消息。有一则报导“燕山雪艷秋小夫妻俩来报社拜客。”燕山猜著九莉看了很刺激,托人去说了,以后不登他们私生活的事。
她只看见过雪艷秋一张戏装照片,印得不很清楚,上了装也大都是那样,不大有印象,只知道相当瘦小。她只看见他的头偎在另一个女人胸前。她从那女人肩膀后面望下去,那角度就像是看她自己。三角形的**握在他手里,像一隻红喙小白鸟,鸟的心臟在跳动。他吮吸著它的红嘴,他黑镜子一样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红雾。
她心里像火烧一样。
也许是人性天生的彆扭,她从来没有想像过之雍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素姐姐来了。燕山也来了。素姐姐是个不看戏的人,以前也在她们这里碰见过燕山,介绍的时候只说是冯先生,他本姓冯。这一天燕山走后,素姐姐说:“这冯先生好像胖了些了。”
九莉像心上戳了一刀。楚娣在旁边也没作声。
钮先生请比比与九莉吃茶点。他显然知道九莉与之雍的事,很憎恶她,见了面微微一鞠躬。年底天黑得早,吃了点心出来已经黄昏了。这家西饼店离比比家很近,送了她们回去,正在后门口撳铃,他走上前一步,很窘的向比比低声道:“我能不能今年再见你一面?”
九莉在旁边十分震动。三年前燕山也是这样对她说。当时在电话上听著,也确是觉得过了年再见就是一年不见了。
比比背后提起钮先生总是笑,但是这时候并没有笑,仰望着他匆匆轻声说了声“当然。你打电话给我。”
那天九莉回去的时候已经午夜了,百感交集。比比的母亲一定要给她一隻大红苹菓,握在手里,用红纱头巾捂著嘴,西北风把苍绿霜毛大衣吹得倒捲起来。一片凝霜的大破荷叶在水面上飘浮。这条走熟了的路上,人行道上印著霓虹灯影,红的蓝的图案。
店铺都拉上了铁门。黑影里坐著个印度门警,忽道:“早安,女孩子。”
她三十岁了。虽然没回头,听了觉得感激。
红纱捂著嘴。燕山说他父亲抱著他坐在黄包车上,替他用围巾捂著嘴,叫他“嘴闭紧了!嘴闭紧了!”
偏是钮先生,会说“我能不能今年再见你一面?”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上帝还犹可,太富幽默感的上帝受不了。
但是燕山的事她从来没懊悔过,因为那时候幸亏有他。
她从来不想起之雍,不过有时候无缘无故的那痛苦又来了。威尔斯有篇科学小说《摩若医生的岛》⑤,写一个外科医生能把牛马野兽改造成*人,但是隔些时又会长回来,露出原形,要再浸在硫酸里,牲畜们称为“痛苦之浴”她总想起这四个字来。有时候也正是在洗澡,也许是泡在热水里的联想,浴缸里又没有书看,脑子里又不在想什麼,所以乘虚而入。这时候也都不想起之雍的名字,只认识那感觉,五中如沸,混身火烧火辣烫伤了一样,潮水一样的淹上来,总要淹个两三次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