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笑：“不知。都说不知嚜！”又：“那天看预演，他原来的太太去找他…那时候这一个还没离掉，现在的这一个还不过是同居。…大闹电影院，满地打，说‘当着你的朋友们评评这个理’，后来荀樺对人说：‘钱也给的，人也去的，还要怎样？’”带笑说著，但是显然有怕他结婚九莉也去大闹礼堂。

此刻又说：“二哥哥告诉我，他从前失业的时候，越是要每天打起神来去走走。”

荀樺在文化局了官了，人也白胖起来，两个女人都离掉了，另娶了一个。燕山跟他相当熟，约了几个朋友在家里请他吃饭，也有九莉，大概是想着她跟荀樺本来认识的，也许可以帮忙替她找个路，但是他如果有这层用意也没告诉她。

他向来打的如意算盘。从前刚退学，还没找到事的时候，告诉她说：“现在有这么一笔钱就好了。报上分类广告有银行找人投资，可以副理主任。其实就个级职员也行，”“级职员”四字有嗫嚅，似乎觉得自己太年青太不像。“以后再分派到分行主任，就一步一步爬起来了。”

“他到底是不是党员？”她后来问燕山。

他看了她一，似乎有不解，但是也不作声了。

想必总是与之雍有关，因为后来也没再疼过。但是她听著不过怔了一怔，竟一句话都没问。一来这矮小的女医生板著一张焦黄的小长脸，一副“广东人绷绷”的神气。也是因为她自己对这些事有一禁忌，觉得与生与最原始的远祖之间一脉相传，是在生命的心里的一神秘与恐怖。

九莉想：“好像就会有差使派下来。”

他提起二哥哥来这样自然，当然完全忘了从前写信给二哥哥骂她玷辱门楣…骂得太早了…也本没想到她会看见那封信。要不然也许不会隔些时候就来一趟，是他的话：“联络联络。”

谈起时局，又：“现在当然只好跟他们走。我在里失业登记登了记了。”

但是他介绍了一个產科医生给她检验，是个女医生，广东人。验来没有，但是颈折断过。

“我倒刚巧了几西装，以后不能穿了。”他惋惜的说。

燕山笑了起来：“已经结了婚了。”

他显然佩服“新房”二哥哥，在二哥哥那里得到一些安与打气。

其实当然也还不至于这样，也是燕山神经过了。燕山这一向也瘦了，有憔悴。他对自己的吃饭本钱自然十分。

他来了有一会了，已经快走了，刚巧燕山来了。这是他唯一的一次在她这里碰见任何男，又是影星，当然十分好奇，但是非常识相，也没多坐。

九林刚来的时候见到楚娣。那天后来楚娣忽然笑：“我在想，小林以后不知给哪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拣便宜拣了去。”

这天他又来了，有心神不定的绕著圈踱来踱去。

立刻像是有条河隔在他们中间汤汤著。

在饭桌上荀樺不大开，本不跟她说话，饭后立刻站起来走开了，到客室里倚在钢琴上萧然意远。

他听了脸上毫无表情。当然了，倖免的喜悦也不能来。

“这也没有什麼。”他又说。

她告诉过燕山他像她弟弟小时候。燕山对他自是十分注意。他走后，燕山很刺激的笑：“这个人真是生有异相。”

九莉笑：“噯。”却有难受，心里想三姑也还是用从前的光看他。

她怔了一怔，都没想起来分辩说“他小时候不是这样。”她第一次用外人的光看她弟弟，发现他变了。不知从什麼时候起，本来是十几岁的人发育不均衡的形状，像是随时可以漂亮起来，但是这时期终于过去了，还是颈项太细，显得太大，太沉重，鼻太，孤峰独起，如果鼻是喙，整个就是一隻大的小。还是像外国人，不过稍带怪人的意味。

九莉笑：“预备什麼时候结婚？”

她听他信了骗的话，还有他的打算“生，生”起来，不禁笑叫：“请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我受不了。”

燕山要跟一个小女伶结婚了，很漂亮，给母亲看得很。要照从前，只能嫁开戏馆的海上闻人，不到他。但是现在他们都是艺人、文化工作者了。

他脸也有变了。他也听见了那河声。

燕山次日来听信，她本来想只告诉他是一场虚惊，不提什麼颈折断的话，但是他认识那医生，迟早会听见她说，只得说了，心里想使他觉得她不但是败柳残，还给蹂躪得成了残废。

还剩一份改良小报，有时候还登

共產党来了以后九林失业了。有一天他穿了一新西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