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阁　方盐商大闹节孝祠

话说虞华轩也是一个非同小可之人。他自小七八岁上，就是个神童。后来经史子集之书，无一样不曾熟读，无一样不讲究，无一样不通彻。到了二十多岁，学问成了，一切兵、农、礼、乐、工、虞、水、火之事，他提了tou就知到尾，文章也是枚、ma，诗赋也是李、杜，况且他曾祖是尚书，祖是翰林，父是太守，真正是个大家。无奈他虽有这一肚子学问，五河人总不许他开口。五河的风俗：说起那人有品行，他就歪着嘴笑；说起前几十年的世家大族，他就鼻子里笑；说那个人会zuo诗赋古文，他就眉mao都会笑。问五河县有甚么山川风景，是有个彭乡绅；问五河县有甚么出产希奇之物，是有个彭乡绅；问五河县那个有品望，是奉承彭乡绅；问那个有德行，是奉承彭乡绅；问那个有才情，是专会奉承彭乡绅。却另外有一件事，人也还怕：是同徽州方家zuo亲家；还有一件事，人也还亲热，就是大捧的银子拿出来买田。虞华轩生在这恶俗地方，又守着几亩田园，跑不到别chu1去，因此就激而为怒。他父亲太守公是个清官，当初在任上时，过些清苦日子；虞华轩在家，省吃俭用，积起几两银子。此时太守公告老在家，不guan家务。虞华轩每年苦积下几两银子，便叫兴贩田地的人家来，说要买田、买房子；讲的差不多，又臭骂那些人一顿，不买，以此开心。一县的人都说他有些痰气，到底贪图他几两银子，所以来亲热他。

这成老爹是个兴贩行的行tou，那日叫guan家请出大爷来，书房里坐下，说dao：“而今我那左近有一分田，水旱无忧，每年收的六百石稻。他要二千两银子。前日方六房里要买他的，他已经打算卖给他，那些庄hu不肯。”虞华轩dao：“庄hu为甚么不肯？”成老爹dao：“庄hu因方府上田主子下乡要庄hu备香案迎接，欠了租又要打板子；所以不肯卖与他。”虞华轩dao：“不卖给他，要卖与我，我下乡是摆臭案的？我除了不打他，他还要打我？”成老爹dao：“不是这样说。说你大爷宽宏大量，不像他们刻薄，而今所以来惣成的。不知你的银子可现成？”虞华轩dao：“我的银怎的不现成？叫小厮搬出来给老爹瞧。”当下叫小厮搬出三十锭大元宝来，望桌上一掀。那元宝在桌上luangun，成老爹的眼就跟这元宝gun。虞华轩叫把银子收了去，向成老爹dao：“我这些银子不扯谎么？你就下乡去说。说了来，我买他的。”成老爹dao：“我在这里还耽搁几天，才得下去。”虞华轩dao：“老爹有甚么公事？”成老爹dao：“明日要到王父母那里领先婶母举节孝的牌坊银子，顺便jiao钱粮；后日是彭老二的小令爱整十岁，要到那里去拜寿；外后日是方六房里请我吃中饭，要扰过他，才得下去。”虞华轩鼻子里嘻的笑了一声罢了，留成老爹吃了中饭；领坊牌银子，jiao钱粮去了。虞华轩叫小厮把唐三痰请了来。这唐三痰因方家里平日请吃酒吃饭，只请他哥举人，不请他，他就专会打听：方家那一日请人，请的是那几个，他都打听在肚里，甚是的确。虞华轩晓得他这个mao病，那一日把他寻了来，向他说dao：“费你的心去打听打听，仁昌典方六房里外后日可请的有成老爹？打听的确了来，外后日我就备饭请你。”唐三痰应诺，去打听了半天，回来说dao：“并无此说。外后日方六房里并不请人。”虞华轩dao：“妙！妙！你外后日清早就到我这里来吃一天。”送唐三痰去了，叫小厮悄悄在香蜡店托小官写了一个红单帖，上写着“十八日午间小饮候光”，下写“方杓顿首”拿到袋装起来，贴了签，叫人送在成老爹睡觉的房里书案上。成老爹jiao了钱粮，晚里回来看见帖子，自心里欢喜dao：“我老tou子老运亨通了！偶然扯个谎，就扯着了，又恰好是这一日！”欢喜着睡下。

到十八那日，唐三痰清早来了。虞华轩把成老爹请到厅上坐着，看见小厮一个个从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