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他?于心何忍?莫若舍此而去,再图他访,隐然断绝这条路径,倒不至伤情破面。但欲出游,贡鸣岐又决不放我。况且见面时,我这一腔浩气又不能隐忍,未免现于形色,反失雅道。不如勿见他面,悄然收拾行李,径出私衙,连夜登程,使他追赶不及,免得牵缠不了。但恐他不知情节,岂不怨我薄幸?如今只题诗一首,置于案头,自然看见,也使他知我为此而去,晓得自家有些不是。”算计已定,便叫朱相、王用卷叠锖陈,整束行李,打点停当。一面发装出衙,一面吟就一笺,压在案上,飘然出门而去。
原来门役及家中内外,悉是贡玉闻吩咐,故毫不拦阻,又不通报。况贡鸣岐公务甚忙,那里知觉。贡玉闻又恐父亲追赶,反捺迟了两日,到第三日才报与父亲得知,说康梦庚不知何故,竟逃走去了。贡鸣岐大惊,忙问小厮,俱说不晓得,急急忙忙到书房一看,果然已是空空,不胜惊骇,忙差衙役分头追赶,又暗想道:“我待他何等尊严,并无失礼,况又谊属翁婿,非外人可比,就或下人有不到处,也该通我知道。即欲出游,必当禀命而去,才是正理。怎么别也不别,飘然遁去?况他又非忘恩负义之人,今日怎如此决裂,毫无当时情面?竟不念我一番知遇之情?”好生猜解不出。又将案头书籍逐一细检,却见压着一幅花笺,贡鸣岐取来一看,只见是首绝句,又无题目,也不落款。诗云:
石家金屋本无人,怪杀东风借作春。
今日画眉人去后,香奁从此镜飞尘。
贡鸣岐看完,吃惊道:“我女儿是他亲眼见的,况并无姊妹,怎玩他诗意,却生生怨是假的,故弃而下顾了?不知他这段疑心因何而起,怎不来问我一个明白,胡乱去了,轻率到这个田地?”便进去报知夫人、小姐,各各惊骇。又将那诗送与小姐看了,小姐失色嗟叹道:“观他诗句,已是决绝。但康生乃志诚君子,决非薄-之流,是必有人间阻,兴此风波,一时不察,误信诽言,终必自悔。孩儿总是守贞待他便了。”贡鸣岐道:“但衙内有何外人往来,作此毁谤?”一时猜疑未定,唯贡玉闻心里了然,暗暗好笑。
却说康梦庚,出了私衙,因计贡鸣岐知我如此行径,决然要见明白,自必着人追赶,反在城外一个僻静的村庄寻所僧舍住下,谅他们追赶不及,自然也便回来,反一连住了半月,方欲起身。便想到:“我此行原为姻缘不得意,故忍心割舍。若往他省访求,必无人物,除非到江南大路、名邦大郡,方有奇女;况且,场期不远,咫尺金陵,又且便于应试。”计议定了,连忙雇下牲口,径往江南进发,一路心绪怏怏,虽怪贡鸣岐赚他,又想他一片——美情,始终加我恩义,今如此报他,殊觉负心,又好生不忍;若论婚姻之事,又断不可为。即晚间旅舍之中,梦寐颠倒,不能自安。每一思及,必为之堕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