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水绘园
董小宛在水绘园住了二十六天,依旧不见冒辟疆的到来,焦虑shen入心里,令人心碎。这天午夜,她睡不着,便披衣坐到窗前,窗外下着猛烈的秋雨,也可以说是下着冬雨,因为天气异常的寒冷,她早已开始用火炉取nuan。她甚至觉得等到冒辟疆归来时,自己已经变成了老妇人,耷拉着两只布袋似的ru房,坐在水绘楼的台阶上,shen边是几粒燕屎。她想:在这秋雨如注的夜晚,他在哪一方屋檐下呢?会不会冒雨走在泥泞的路上呢?
与此同时,离如皋三百五十八里远的一条崎岖的山路上,一辆三匹ma拉的大车陷入泥泞中。由于拉车的ma太疲乏,toudai斗笠,shen披蓑衣,依旧浑shenshi透的ma伕狠命抽打鞭子,三次努力也未让车lun从shenshen的泥坑中gun出来。车内坐着的正是冒辟疆和他的父亲,以及书僮茗烟,另外还有十几口箱子,里面装满冒老爷多年收集的书籍、字画、古玩、珍宝,以及临时采购的布匹、山货。在这些物件中,冒老爷最珍惜的是两朝皇帝颁给他的二十七dao黄绸诏书。
冒辟疆挑开车帘一角,雨水立即打shi了他的衣袖,他问车伕:“怎么啦?”声音穿过厚厚的雨幕,传到车伕耳中,他听起来像山背后的呼声,极其微弱模糊。但他凭经验知dao坐车的人在问什么,他答dao:“撞鬼了,车lun陷在泥坑中了,真是鬼地方。”他刚开口,胡须上的雨水guan进口中,他朝外猛吐几下。冒辟疆本想继续问清楚一些,听他嘴里发出的声音,立刻改变了主意。在这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山岭上,回清楚又怎么样?
车伕tiao下车,抱住lun子猛推几下,大车只是轻轻动了几下。他浑shen泥浆站起来,挑开车帘,摘下斗笠,将水淋淋的脑袋伸入车中,大声说dao:“不行了,得让ma休息一会儿。”
冒辟疆和茗烟眼见事已至此,也顾不得许多了。其实大车里也渗漏了雨水。他俩让冒老爷呆在车内唯一干燥的地方,冒老爷裹了两床铺盖依旧在瑟瑟颤抖。冒辟疆和茗烟分别从车辕两边tiao入大雨中,和车伕一起用力推陷在泥泞中的车lun。
三人使尽了吃nai的力气,三匹ma也使尽了最后一丝力,车lun终于gun出了泥坑。茗烟本来用肩扛着车后的木辕,车猛朝前一冲,他站立不稳,扑倒在地,摔得满脸是泥。车lun虽然拉出了泥坑,那三匹ma却疲惫得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更谈不上赶路。雨水浇洒着他们,只有淋到茗烟时,茗烟才感到一丝乐趣,因为茗烟正jin闭双眼仰着脸,让雨水洗刷脸上的泥浆。泥浆失去依附,liu入衣领,朝棉布纤维中钻。
茗烟表现出仆人献shen的勇敢jing1神。当ma伕将ma一匹匹解了轭,取了鞍,牵走,系在树杆上,为了保持大车的平衡,茗烟用肩扛住车辕,承受了三匹ma承受的重量,冒辟疆看见他人在颤栗跑去帮忙,茗烟从牙feng间挤出一句话来:“公子,走开!”这句话是他这许多年来对主人说的唯一han有命令xing的话。直到ma伕拴好ma,跑来帮忙,茗烟才chuan过气来。三人合力将车拖到路边,靠在一块大石tou上。冒老爷独自在车中进入了梦乡。
冒辟疆和茗烟浑shenshi透,不敢上车,怕弄shi车里的字画箱子,便钻到车底下,缩在一起。ma伕则大踏步到前面去找最近的人家。冒辟疆对茗烟说:“这就是贪图多赶路的后果,棋艺上叫‘因贪致损’,懂吗?”
这样的惊吓对于见过浩dang的死亡场面的冒老爷已经算不上了不得的遭遇。最近一年来近似疯狂的征战以及连续的失败,使这位军营中的文官备受摧残,当他完全看清了形势时,便告老还乡了。凭直觉,他料定大明气数已尽,他想:既然不能保国家,至少也要把我的家园整顿有序吧?他老了,他的行为不能说是临阵脱逃。同行们羡慕极了。
当时,冒老爷所在的左良玉bu已经遭到闯贼的全面包围。
李自成在襄yang自立为“新顺王”
冒辟疆赶到衡yang,接到老爷,立刻雇船离开了是非之地。
此刻,冒老爷在睡梦中挣扎。雨声把冒老爷推回开封战场。哗哗雨声像狼涛冲击着船舷。那是一次非常的逃亡。由于闯贼军势浩大,开封守将无力抵御,便下令挖开黄河大堤,洪水淹没了开封及周围三百余里的地方。淹死闯贼先toubu队二十万人,同时也淹死明朝步兵和良民约十余万人。冒老爷正是坐在早就备好的船只上得以逃脱,当他站在船舷上看着yang光下昏浊的黄狼中飘着的浮尸时,完全丧失了治国平天下的雄心,他只想回家。此刻,梦中的一ju浮尸忽然站起来,张牙舞爪朝他扑来,他一下吓醒了,听着车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