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文卿,你也太轻率了,怎么能用这样的称呼,而且还形之于笔墨?”
见他这副神情,洪钧的心也就乱了;强自克制,定定神细想:事到如今,错也只有错了!如果说些失悔的话,反倒惹人耻笑。
这一念之转,态度便变得比较从容沉着了“清卿,这件事我只错在事先没有告诉大家,做可没有做错。”他说“我有今天,蔼如之功不可没;闺阁知己,义不可负。王道不外乎人情,哪怕奉旨诘责,我只要说明经过,皇上也会体恤我不得已的苦衷。”
“你还提皇上呢!”吴大澄再一次跺脚!“坏就坏在你是皇上亲笔点的‘天子门生’!”
听得这句话,洪钧如当胸着了一拳!知道吴大澄不是故作惊惶,这个状元真是当“坏了”!
“皇上学习政事,这是第一次亲阅进呈的前十本,你是皇上的第一个门生。如果闹出事来,你想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呢?洪钧不敢多想。总之,皇帝绝不会无动于衷。
“‘士先器识而后文艺’,敦品重于励学;如说皇上亲笔点中的状元,行止有亏,这就让皇上也失面子。你想想,皇上这样的年纪,岂有个不争强好胜的?失了面子,一定震怒;那一来,会兴大狱。”
“兴大狱?”洪钧失惊地问“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倒想想,状元虽说皇上朱笔亲点,进呈的十本,是读卷大臣公拟的。那一来,从倭中堂起,不都会获严谴?”
提到倭仁,洪钧不由得想起当日初谒师门,所受的一番训诲。看起来,倭仁知道了这件事,首先会将自己逐出门墙。
“文卿,你要知道,尽管你自己问心无愧,振振有词,士论不会宽容你的。名器不可假借,‘停妻再娶’是何处分,律有明文。倘或士林公论,安上你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那就更不得了!”
“‘停妻再娶’?‘宠妾灭妻’?”洪钧一面摇头,一面喘气“全不是那回事!”
“唉!”吴大澄有些不耐烦了“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莫非真要‘都老爷’上了弹章,你才知道厉害?”
“什么?”洪钧惊问:“谁要参我?”
“现在还没有!”吴大澄很清楚地说“如果你一意孤行,就一定会有人参你。而且参你的人,决不止一个。你信不信?你不信,我跟你打赌。”
洪钧如何不信?言官“闻风言事”说错了也不碍。何况事本不假,而这又是大有文章可做的一件事。且不说有言责的都御史、给事中,只怕兼“日讲起注官”可以专折奏事的翰林,就不会轻易放弃这样一个好题目。
愣了好一会,洪钧总觉得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不公平,因而愤愤地说:“且不谈毕秋帆之于李桂官;陈芝楣之于李小红,不有先例可援。清卿,你莫非就忘了当年同赴乡闱,白门旧院,寻小红艳迹的往事?”
“提起这件事,我倒真有些懊悔。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有此一段佳话,才会异想天开,尊李蔼如为夫人?”吴大澄紧接着又说:“文卿,果然如此,你可是欠深思了!要知道,你不能比陈芝楣;李蔼如更不能比李小红。至于李桂官的‘状元夫人’,不过袁子才的诗:‘若叫内助论勋绩,合使夫人让法封’。无非戏谑而已!”
想想果然,洪钧自己不能与陈銮相比的是,已娶未娶;未娶就谈不到“停妻再娶”更无所谓“宠妾灭妻”而李小红则虽出身风尘,但嫁陈銮时,乃是盐商之女的身份,这又是蔼如所不及的。
看他怔怔不语,吴大澄知道快说服他了;话风一转,谈到弥补之道“文卿,”他说“为今之计,你得赶紧写信到烟台,第一。绝不可再招摇;第二、收回‘夫人’那个称呼——”
不等他说完,洪钧脱口打断他的话:“那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吴大澄的声音比他更快、更高:“如果李蔼如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一定会体谅你情非得已,自甘退步?”
“怎么个退步?”
“居于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