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守秘密,我只好不说。”
二人相视苦笑。但阿狗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心想,事到如今,危机重重,或者肘腋之变,就在旦夕之间,说不得只好逼一逼她了!
于是他不容她多想,紧接着问说:“既然罗师爷关照你守秘密,为什么又承认有差使交代给你?”
“因为,我不愿意说假话骗两位大爷!”
这也是个理由“很好!”阿狗问道:“可是让你监视二爷?”
“这——”素芳迟疑着,难以回答。
阿狗毫不放松,提醒她说:“你别忘记,你自己说的,不愿意说假话!”
“这情形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阿狗故意激她“素芳,我原来看你很重义气,像个男子汉,现在看来,是我把你估计得太高了。”
素芳倏然变色,脸胀得通红,是十分恼怒的模样,但却存着顾忌,既无法反驳,更不能如阿狗所希望的,用事实来证明她重义气。满怀冤屈,无法辩白,凄苦得滚下两滴明亮的眼泪。
徐海大为不忍,向阿狗说道:“不要逼她了!”
阿狗心一横,索性借题发挥“我没有逼她。”他说“是她自己话说得很漂亮,我才问她的;不然,我还守我自己的秘密呢!”
徐海还不曾开口,素芳却终于忍不住了:“李大爷,不是我故意说漂亮话,我没有想到你的话跟罗师爷有关系。罗师爷是我家的恩人,我不能出卖他;如果我能出卖他,也可以出卖二爷跟你李大爷。难道这层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挨了这顿排词,阿狗丝毫不以为忤,反倒笑嘻嘻地起身唱了个喏,口中也改了称呼“素芳姐!”他说“我不会说话,你不要生气!你气坏了身子,二爷一定会骂我。”
这一下逗得素芳又气又羞又好笑,终于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了半天,到底什么事嘛!”她嘟着嘴问。
只此问语,便是能倾心相助的明证。她对徐海的真情,阿狗已经知道了,不过,她对罗龙文所怀的恩德,亦决难忘怀,如果能动之以情,而又让她觉得未负罗龙文,事情就好办了。
转念到此,同时亦有了解,一场艰苦的口舌之争,是势不可免的了!好得是粉蝶今夜不回来,有整宵的功夫,不怕不能将她说服。
下定了奇釜沉舟的决心,反倒觉得闲豫了。“肚子有些饿了!”他说“先弄点什么东西来搪搪饥,行不行?”
“有啊!”素芳问道“想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费事就不必了。”
素芳点点头,起身而去。阿狗乘此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徐海自然赞成,但却有一句叮嘱:“不要强人所难。”
“我知道。”阿狗也有一句叮嘱:“二爷,要紧关头上,你不可泄了劲,扯我的后腿。”
徐海想了想答说:“好吧!我尽量少开口就是。”
阿狗还想说话,而素芳婀娜的身影,已经出现;看她一双白手,纤弱得很,劲儿却真不小,一手一个一尺五寸的大冰盘,只用四指捏着边缘,稳稳地就像用双手托住一样。
“两样都是甜点心。”素芳说道“二爷不爱吃甜的吗?”
“我也爱!”阿狗诡秘地笑一笑,抓起一块栗糕塞入口中。素芳知道自己又失言了,但越描越黑,沉默最好。便装作不闻似地去倒了两杯热茶来,阿狗饱啖了一顿,精神十足;而在饮啖之际,亦已打好了腹稿,可以开始谈了。
“素芳,你读过书没有?”
“识不得几个字,只好说,没有读过书。”
“不必客气!”阿狗问说:“有句成语你总知道:‘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姑息。’”
“听倒听说过,不大懂它的意思。李大爷,你倒讲给我听听看。”
她不作此要求,阿狗亦要讲解,拿它作个引子:“譬如说,有人要做一件事。这件事,你明明知道它是错的,劝他不要做。忠言逆耳,也明知道人家不爱听,你还是要说。到得日后,人家知道了,你是为他好,自然感激你。这就叫“君子爱人以德’。”阿狗接了一下又说“为了不愿意说人家不爱听的话,随他去错,甚至胡乱怂恿。闯出祸来,他在旁边袖手说闲话,这就叫‘姑息’,是小人!你懂了吗?”
“懂是懂了。不过,我觉得李大爷你有句话说错了!”
“哪一句错了?”
“谁要是错了,如果自己觉得情份不同,应该相劝就要劝。这是做人的道理!劝得对了,不可自以为有功劳,要别人感激。存着那种心,跟小人没有多大的分别,哪里可以算君子?”
阿狗看着徐海,翘一翘大拇指,由衷地钦佩,同时对她的能明辨是非,择善固执,也更有信心了。
“二爷,”他向徐海征询着说:“二爷,我们把前因后果,告诉素芳,请她评个理看,你道如何?”
徐海闭着眼考虑了一会,睁开眼来,点一点头。于是阿狗将徐海如何由虎跑寺的明山和尚,一变为海盗的大首领,如何卧底为官军的内应,以及胡宗宪如何许以酬佣而不能实践诺言,反要徐海去诱捕汪直,以及赵文华如何为了争功献媚,想收捕徐海,献送王翠翘,原原本本地说了给素芳听,最后谈到罗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