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悚然的猜测,突然冒出的疑惑使户谷一下子丧失了自信,他感到筋疲力尽,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打转,警部的螃蟹脸一瞬间也变成了两个。
不,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寺岛丰自己不也是杀人犯吗?是她通过注射的方式杀了横武辰子,她怎么会自投罗网向警方告密呢?就算她恨自己,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寺岛丰差点被户谷杀死,她本可以立刻去警察那里控告户谷谋杀,但她选择默默逃走,不正说明她害怕暴露自己的杀人罪行吗?户谷疑问重重。
可是,警部的审讯也太精准了,不可能总能抓得这么准才对。肯定是寺岛丰,藤岛千濑丈夫的事,她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她那么狡猾,肯定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向警方写了告发信。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又会在哪里呢?户谷想起寺岛丰那张干瘪的脸,可一会儿又变换成了槙村隆子的脸。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每个窗户的人家都点上了灯。户谷害怕起来,他感觉自己会就这样被一直留到半夜。一种孤独袭遍全身,如果被槙村隆子看到他这副模样,她会怎么想呢?她是一个那么骄傲的女人,会不会彻底抛弃自己解除婚约呢?有没有可能会因为女人的母性,对自己产生同情?
下见沢的脸一下又蹿进户谷的脑海,那个混蛋把自己害惨了!虽然说是去了北海道,说不定他此刻正在东京逍遥自在呢!自己被那个男人骗走那么多钱,就连医院的土地也会不明不白被放高利贷的人夺走。自己已经被他害得够惨了,却还要在这里饱受警察折磨。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警部先生,”他愤怒了“您只顾追问那些问题,我被欺诈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欺诈?”警部沉稳地反问。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被骗走了一千八百万日元。如果后天之前不还上两千七百八十万日元,医院的土地就要被高利贷夺走,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明明知道罪犯的名字,为什么不出动逮捕他?”
“好啦好啦,户谷先生。”警部说“这件事刚才我们谈过,我也回答过了,只要你办了手续,我随时都可以处理这件事。”
“可是,事情十万火急啊。如果我中了放高利贷之徒的圈套,医院的土地被夺走,说不定医院明天就要关门了。你当然可以冷静以对,可也得为我想想啊!不只是我,也关系到在医院工作的几十名员工的生计。”
“这个我很理解,户谷先生,警方肯定会公正以对,这点请你放心,只是,比起那个,还是我问的问题更加重大。”
“重大?”
“是的。你今晚恐怕不能回家了。”
“什么?”户谷觉得头脑发涨。
“请看一下这个。”警部抽出文件最下面的一张纸,户谷用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看,是逮捕令,当上面“涉嫌谋杀横武常治郞”等字眼映入眼帘时,户谷完全发不出声音。
“户谷先生,”警部突然坐直了身子,声调也突然严肃起来“既然已经拿到了逮捕令,接下来我要履行职责对你进行审讯。你最好也能有所觉悟,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户谷觉得自己已完全坠向了黑洞的无尽深渊。
“不过,如果有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你也可以不予回答,在法律上嫌疑犯还是保有缄默权,在此提前跟你说明一下。”
“嫌疑犯”这三个字沉甸甸地压到了户谷身上。一开始听到就像清风拂过耳畔完全没有真实感,但户谷渐渐感觉到这几个字的分量,最后完全被它们束缚住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正式进入审讯过程。”
这时,像是接受到信号一样,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他默不作声地坐到户谷和警部旁边的另一张桌子那里,拿出纸和笔准备做笔录。看到这一幕,户谷更加真切地感到自己已经被当成嫌疑犯了,反抗、绝望、焦躁的心情在心中相互交织着。
“户谷先生,请说出你的户籍地、现住所、姓名和年龄。”
被这样重新审问的时候,户谷感觉自己的人格一下子不再受到尊重。旁边的男人记录着户谷说的每一句话,钢笔在纸上沙沙划过的声音,从自己的耳朵一直传到心里。
“你承认和横武辰子认识后发生过肉体关系吗?”
真是让人厌恶的词语!警部把恋爱关系用“肉体关系”这样粗俗的词语来表达,使用这样的措辞表明警部的教养实在不怎么样。
“我承认。”户谷回答。
“你们平时在什么样的场所见面?”
警部其实什么都知道了,而且问的还是自己刚刚回答过的问题。可是,警察的审问就是这样,让嫌疑犯一遍遍地回答相同的问题,然后从中找到矛盾之处,抓住把柄。户谷承认了和横武辰子的关系,却坚称毒杀她丈夫的绝不是自己。可是,那看不见的陷阱正慢慢将已经精疲力竭的户谷包裹进去。
“在哪间旅馆,见过几次面?”警部试图用与横武见面的详情,重组证据。“你们这么频繁地幽会,你完全有机会把东西交给她吧?”警部反复强调相同的推论。
“是感冒药吗?把名字说出来!”警部很仔细地一一确认。
“是你把重金属盐类混到感冒药中,让她给丈夫服用的吗?”
户谷坚持否认,自己本来就没做过这种事。
“听到横武辰子丈夫的死讯,你是怎么想的?”
“觉得很遗憾。”户谷继续回答。
“只是这样吗?”警部不停给户谷施压。
“只是这样。事实上也不会有别的想法,如果是自己的亲人,还会感到悲伤,如果是没有关系的人,也只会感到遗憾。”
“你没有‘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这样的想法吗?”真正要问的问题来了。
“没有,除了关系特别的人,一般不会有那种想法吧。”
“‘特别’是什么意思?”
“就是与自己有着利害关系的人。”
“横武辰子丈夫的死亡,对你来说应该能获得特别的利益吧?”
“没有的事。”
“不是指物质方面,而是在精神方面你可以获得利益吧,只要横武常治郎一死,你就可以独占他的妻子横武辰子了吧。”
“从结论上看大家可能都会这么想,但如果从结论来认定我早有那种目的,这很不妥当吧?”
“可是,横武辰子是你的情人,而她也是别人的妻子,在情感上,你应该会很憎恨她的丈夫,觉得他是一个阻碍吧?”
“没有的事。我反而对她的丈夫感到很愧疚。”
“罪恶感是可以随着对方化为灰烬而烟消云散的。既然人都已经死了,你也就没必要怀有罪恶感了。”警部开始咬文嚼字地推敲起来。
“我可没这样想过。”户谷很干脆地回答。
“是吗?据死者家属,也就是横武辰子小叔子的控告,横武辰子挪用了店里的大笔资金,而且这些钱都是用途不明。你没有从横武辰子那里拿过钱吗?”
“绝对没有!”户谷像受了羞辱一般,强烈地否认。
“根据家属的陈述,你想通过杀害横武辰子的丈夫来掠夺她家的财产。”
“无稽之谈!这纯粹是无中生有。太荒谬了!”
“你的医院经营得顺利吗?”警部话锋一转。
“还行吧。”
“‘还行’是经营处于盈利状态,还是赤字很小的意思?”
“说实话,医院确实有不少欠款,经营状况也并不乐观,可是,我绝不是谋财害命那种人,而且,我父亲在医学界很有名望,我很珍惜父亲的和我自己的名誉。”
“真是了不起!但是,我问过贵院的事务长,听说医院的经营已经陷入了相当困难的境地。”
事务长这家伙,又说了多余的话!“是的,确实不是很乐观。”
“为此,你才被牵连到了刚才所说的欺诈事件中,从高利贷那里借了大笔资金,对吧?”
这点他猜错了。借钱不是为了填补医院的赤字,而是为了跟槙村隆子结婚。但是,这个不能说,要不然,不知又会牵连出什么事情来。
“是这个原因。”
“你刚才说欠款是两千七百八十万日元对吧?借这么多才够吗?”
“实际上是两千五百万日元,两百八十万日元是利息。”
“这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也就是说你借了两千五百万日元?”
“是的。”
“这代表医院的经营的确是亏损了,所以你有充分的理由从横武辰子那里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