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补阙三

…老东西，你不要以为我怕你，我打死你，是你活该，这辈子我吃够了你们上官家的苦tou，我不欠你的。我给你烧一刀纸钱zuo盘缠，你该去投生就去投生，该去转世就去转世，别zuo野鬼孤魂，在高密东北乡瞎转悠，我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啊，你这个老东西…母亲跪在上官吕氏低矮的坟tou前，一边烧化纸钱一边念叨着。促使母亲前来化纸的原因是她连续三夜都梦到了上官吕氏满tou蓝血站在炕前。母亲心中惊恐万分，但还是强压着惊惧斥问上官吕氏：你来干什么？上官吕氏并不回答母亲的问话，她对着母亲眨ba着灰蛾般的眼珠，伸出紫红的，与她的臃zhong、僵ying的面庞很不相pei的灵巧多变的she2尖，添舐着腐臭的嘴chun。母亲说：你gun，你gun出去！上官吕氏却慢慢地俯下shen来，伸出指甲changchang的绿手，逐个抚摸着炕上的孩子。母亲焦急万分，想挣扎起来，但她的手却被绳索捆住似的无法动弹。上官金童被母亲发出的怪声惊醒，他推了母亲一把，母亲大叫一声坐起来，chuan息不迭，冷汗淋漓，半晌方说：吓死我了。她听到灶前的柴草嚓嚓啦啦地响着。金童问：娘，怎么啦？母亲默然无语。金童也听到了柴草的嚓啦声。

化纸的火光在暗夜中闪烁，白色的纸灰从火焰中飞起来，飞到火光照不见的黑暗中去。母亲用一gen木gun拨弄着金黄色的纸张，想使它们尽快燃尽，可它们却像总也燃烧不尽似的。她嘴里念叨着ying话为自己壮胆，脊背感到阵阵发凉。猫tou鹰在黑松树上哭泣着，它们丰厚的羽mao在黑暗中闪烁着模糊的白光。一团团碧绿的磷火在luan坟枯草间点点划划地tiao跃着，宛若一只只充满暗示的眼睛。烧纸在燃尽那一瞬间亮丽地tiao动一下，随即便暗红着萎缩了。天边的黑幕陡然合拢，于是磷火便格外亮，夜气便格外森然，缀满天幕的星空便格外灿烂了。一列夜行的火车呼啸着从高密东北乡的腹地穿过去，母亲感到脚下的土地震颤不止，火车的到来减弱了她对鬼神的恐怖。她爬起来，刚要开步，就听到背后传来几声冷笑：嘿嘿！母亲mao骨悚然地tiao起来。这声音好熟悉！这正是上官吕氏tan卧在磨房里、草堆里时惯常于shen夜里发出的那zhong冷笑。母亲的脚崴了，ku子niaoshi了，胳膊肘也蹭破了，她连gun带爬地逃离luan葬岗。

打死上官吕氏的情景清晰地映在母亲的脑海里，虽历久而弥新。

那时母亲正拖着zhong胀的tui在院子里清扫羊粪，突然听到从正屋里传出一声尖叫。她扔掉扫帚跑回屋，看到上官吕氏用她枯藤般的手臂搂住上官玉女的腰，那张缺失了门牙的嘴，han住玉女的耳朵，像羊羔嘬nai一样，ba唧ba唧地嘬，或者说是咬。也许，上官吕氏眼里liulou出的是一zhong慈祥的光芒？也许她是在亲吻孙女？

母亲反思着，但当时上官玉女发出的尖利可怖的哭嚎激起了母亲对上官吕氏的满腔怒火，新仇旧恨，涌上她的心tou。她记得自己怒骂着：老畜生啊！骂着老畜生，母亲颠动着尖脚，扑到上官吕氏面前，母亲抓着玉女的肩膀想把她从上官吕氏的怀抱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