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去拾？

死囚被押走时，回对着羊笑了笑。这笑容像刀一样把羊的心扎痛了。

小孩不能去，小孩一去就拾不到了。

用车拉着你去。羊把装到车上的蒜薹卸下来。把车拖大门，上驴，屋拿了一条被，垫在车厢里。

怎么，你要生？羊惊慌不安地问。

好吧，生就生吧。羊问，去叫来庆云？

老婆说：她爹，我试着不好，八成是要生…

俺不跑还不中？您看看我的脚，化脓了，叫俺跑也跑不动。

一位男政府替死囚开了手铐，然后提着手铐，着腰里的手枪，坐在监室门一把木椅上。

男政府愣了愣，说：

死囚趴在床上，搭搭地哭着。羊被他哭得心里酸溜溜的，小心翼翼地走上去，用一指戳戳他肩，小声说：

拿两卷纸…俺准备好了…在炕上的蓝包袱里。

他说：俺想吃红烧猪。

死囚跪在酒饭面前，手哆嗦着，倒了一盅酒，仰脖下去，叫了一声爹，已是泣不成声。

还要准备什么东西？

谁要枪毙你？

羊说：要是能生个儿，我买只老母给你吃。

月亮还没来，他赶着驴车，颠颠簸簸过了石桥，老婆在车上着。他有些心

少啰嗦。男政府说，这就照顾你了，本来，犯人未判决之前是不准家属探望的。

不枪毙俺？

别的不要了？老孙师傅问。

爹！杏奓煞着胳膊，摸索过来，爹，是俺爹吗？

政府和孙师傅走了。

你不能晚两天，等卖完了蒜薹再生！羊不满地嘟哝着，早两天也好，晚两天也好，偏赶在这个时候！

死囚翻起来，一把攥住羊的手。羊大吃一惊，正挣扎逃跑，死囚却说：好兄弟，别怕，我不会打你。人要死时，才到人亲，我后悔啊。好兄弟，你还能去吧？去后去看看我的老爹，告诉他别难过，你跟他说，我临死时吃了红烧，吃了白面单饼，吃了大葱黄豆酱，我是宋家村的，俺爹叫宋双。

不要叫她…老婆摆着手说，她技术不好，要钱还多，我估摸着，去医院生…能生个儿…

死囚犯一歪嘴，泪扑簌簌下来。他说：

不要了…死囚犯温顺地说，老师傅，给您添麻烦啦…

这是我的工作。老孙师傅说，你等着吧，一会儿就送来。

她爹，别埋怨我了…我也不愿这个时候生…要是泡屎，我咬咬牙也能憋住…老婆手扶着车杆，脸上沁了汗珠。

孙师傅送来了一钵土豆烧猪，一捆剥了的大葱，一碗黄豆酱，一摞单饼，还有半瓶烧酒。

九号，来！一位男政府打开监室，喊。

三

羊心里一块石落了地，蹦监室。政府把黄铜手铐在他手脖上，他说：

死囚长叹一声，抬起来。他的目光散漫，脸上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杏醒了，在屋里叫着。羊走屋，说：

我也去…

二

死囚犯眯着，好像在冥思苦想。

我一定去看看大爷。羊说。

要加上土豆，要！

去吧，二十分钟！

不用…你扶着我走…老婆趴在地上说。

想吧想吧，老孙师傅说，别不好意思，别舍不得，不要你钱。

国家哪有那么多弹浪费？走吧，好事，你老婆看你来啦。

大哥，别难受了。想开吧！

到草窠里去拾。

男政府把他带到一间空屋门，说：

政府，俺家里还有老婆孩…要俺吃屎喝都行，别枪毙俺…

他老婆猛地站起来，克搐克搐脸，括约括约嘴，呜呜地哭起来。

老孙师傅说：伙计，说吧，死了也要落个饱鬼，黄泉路远，不吃饱了，如何走得动？

好，土豆烧猪，要。老孙师傅说，想想，还吃什么？

他双手扶着门框，想说话，咽被一团堵住，就跟几天前被锁在槐树上看到杏在槐林里挣扎时的滋味一样。

老婆把一捆蒜薹放在驴车上，捂着肚弯下腰去。

羊吓得心惊，一打了大。

好，红烧猪。老孙师傅说。

杏，我和你娘给你去拾个小弟弟，你好好睡觉。

政府说：这是规矩！

政府，俺保证不跑，别给俺上铐啦，省得俺老婆看了难受。

我背你去？

羊犹犹豫豫地推开门，看到老婆抱着孩坐在一板凳上，女儿杏依着她娘的站着。

俺想吃单饼，用鏊烙的，还想吃大葱，还想吃…豆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