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在等她说下去。为什麼现在好了。

“我倒不相信。”她想，但是也有好奇，难真是习惯成自然？人是“习惯的动”那这是动多于习惯了。

郁先生一向自谦“一成就也没有，就只有个婚姻还好。”

她去到厨房里向楚娣笑：“邵之雍生气了，因为没留郁先生吃饭。”

她没往下说，之雍便：“你这样痛苦也是好的。”

“女人”想必是指外室。

谈到黄昏时分，郁先生走了。她送他去，回来之雍说：“郁先生这次对我真是…！这样的情，连饭都不留人家吃！”

吃了晚饭楚娣照例回房，九莉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之雍，去浴室方便些，她自己可以用楚娣的浴室。

他从前说过：“正式结婚的还可以离婚，非正式的更断不掉。”

他默然片刻，又：“秀男帮你说话欧，说‘那盛小不是很好吗？’”

一面饭，又轻声：“我觉得你这回对他两样了。”

亮不漂亮？”

“唔。”他安静的说，显然在控制著自己不发脾气。

她刚拿在手里看了看，一抬看见他震恐的脸，心里冷笑：“当我像你讲的那些熟人的太太一样，会撕掉？”上微笑递还给他。

熟人的消息讲得告一段落的时候，她微笑着问了声“你跟小康小有没有发生关係？”

九莉听著也十分刺耳，心里想“你以为人家有说有笑的，就容易上手？那是乡下佬的见解。”又觉得下，凑趣，借献佛结人。

“嗯，就是临走的时候。”他声音低了下来。“大概最后都是要用的。…当然你不是这样。”

之雍笑：“那你就去追求她好了。”

吃生下酒？还是需要酒助兴？她略顿了顿方：“这时候我不知可以到什麼地方去买酒。”脸上没有笑容。

她坐了过来，低著微笑着不朝他看。“我前一向真是痛苦得差死了。”这话似乎非得坐近了说。信上跟他讲不清，她需要再当面告诉他一声，作为她今天晚上的态度的解释。

她厌到他烈的注视，也觉得她睛里一滴泪都影踪全无，自己这麼说著都没有真实。

是说她能有这样烈的情是好的。又是他那一“好的”与“不好”使她憎笑得要叫起来。

再谈下去，见她并没有不兴的神气，便把烟灰盘搁在床上，人也斜倚在床上“坐到这边来好不好？”

本来对坐著的时候已经到房间里沉寂得奇怪，仿彿少了一样什麼东西，是空气里的电，情的飘带。没有这些飘带的繚绕，人都光秃秃的小了一

他从袋里掏一张小照片来，带笑欠递给她看。“这是小康。”

他再揣在上，谈到别去了。

九莉想：“他完全不我的死活，就知保存他所有的。”

她把烟灰盘带到卧室里，之雍著烟讲起有些狱的汪政府官员，被捕前“到女人那里去住，女人就像一罐生，有在那里就吃个不停。”

她立刻起了烈的反，想：“靠人帮我说话也好了！”

“这个脱了它好不好？”她听见他说。

她没说什麼。

郁先生正：“噯，那怎麼可以。”

他们从来没吵过，这是第一次。她也不作声。他有什麼不知的，她们这里不留人吃饭，从前为了不留他吃饭多麼不好意思。郁先生也不是不知。郁先生一度在上海找了个事，个牙医生的助手，大概住在之雍家里，常来，带了厚厚的一大本牙医学的书来托她代译。其实专门的书她也不会译，但是那牙医生似乎不知，很兴拣了个便宜，僱了个助手可以替他译书扬扬名。郁先生来了她总从冰箱里舀一小碗柠檬切丝燉黑枣，助消化的，他很吃。她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钱买的”免得他客气。

“有没有酒喝？”他忽然有烦躁的说。

发亮的小照片已经有皱纹了。草坪上照的全像，圆嘟嘟的腮颊，弯弯的一双笑，有弔梢。大概是雨过天青的竹布旗袍，照来雪白，看得丰满。髮不长，朝里捲著。比她母亲心目中的少女胖些。

郁先生低声笑：“漂亮的。”

九莉笑：“噯。”觉得她三姑这话说得多餘。

楚娣然变，她当然知不留吃饭是因为她，一向叫九莉“你就都推在我上好了。”“这也太残忍了。”她也只夹著英文说了这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