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对这姑娘已起了由衷的关切。
姑娘低头道:“我在寻找一个人…”
他们站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陆介带着询问的眼光望着她,她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勇敢地望着陆介道:“我是在寻找我的丈夫。”
两朵红云飞上她的双额,她悄悄地低下了头。
陆介道:“呵…他,他是谁?”
这话听来十分不妥,其实他倒是一片好心,因为他判断这姑娘的丈夫必是武林中人,或许他能助她一臂之力。
那姑娘羞涩地扬了扬眉梢,神秘而略带喜悦地低声道:“他名叫陆介。”
陆介几乎惊得跳起来,他以手扶额强自镇静了一会儿,颤声道:“姑娘…姑娘的芳名可否见告?”
姑娘道:“我叫查汝明。”
查汝明!那半截玉环儿上刻的不正是“查故明”三字?难道…
大道上静极了,除了风声和偶起的犬吠。
“呼”一声,一条人影比飞箭还快地掠过长空,不一会儿,呼一声、又是一条人影掠过。
前面的人哈哈笑道:“风老儿,你也追不上我,我也摆不脱你,我看还是算了吧。”
后面那人骂道:“姓张的天生一副没出息的胚子,我问你,你除了两条贼腿以外,有哪一样是我老人家的对手?”
前面笑道:“哈,我便承认打不赢你老儿,可是你就是追不上我。”
后面的猛纵腾空而起,喃喃怒骂:“张乌龟,张王八…”
前面姓张的道:“风老儿,你在念什么经?我听不清楚。”
白龙手风伦自从赌斗输给全真派三十一代祖师后,被迫做了三十年和尚,吃了三十年的素菜,当真是嘴里谈得出鸟,这时听姓张的说他念经,不禁勃然怒道:“伏波堡就没有出一个好人。”
姓张一面飞奔,一面道:“此话怎说?”
风伦不答,自道:“其中又以你姓张的最没出息。”
姓张的调侃道:“愿闻其详。”
风伦道:“我瞧你比那姓姚的女娃儿都不如。”
姓张的一听“姓姚的女娃儿”,心中一惊,忙道:“怎么?”
风伦道:“人家小小年纪可毫不含糊地在黄山跟俺们几个老儿赌斗,那像你…”张某一闻此语,喜道:“黄山?”他暗自忖道:“我到处寻畹儿不着,这下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见他猛然往左一挫,大叫道:“风老儿,失陪!”
这张某人轻功上确有惊世骇俗的造诣,他这猛然变向,风伦虽有出神入化的功力,也一时停脚不往,他怒骂道:“狗厮鸟,吃我一掌。”
“白龙手”掌上何等功夫,这时他身形向前直冲,掌力却往后挥出,威力竟是丝毫不减!
姓张的大步飞奔,并不接架,陡使上乘轻功,竟比风伦掌力还快一步地脱出威胁圈,风伦骂道:“该死,没种!”
唰的一声停下身来,同时飞快地转了一个身,他望着奔出数十丈的张某背影,气得自语道:“给这厮一闹,灵芝草也没到手,真是丢人。”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一阵风响,那声音发觉时已在数步之内,风伦大吃一惊,他心中飞快地忖道:“这人是谁?普天下之具此功力的只怕不出几人!”
他的思想虽快,出掌比这更快,只见他双掌向后挥出,化成一片模糊的掌影,挟着雷霆万钧的威势飞出。
轰然一响,背后那人竟然发掌硬崩,风伦只觉肩头一震,骇然反身瞪视,只见那人也是稳立当地,双脚丝毫未动。
那人沉声道:“小弟任厉参见老大。”
风伦睁大了老眼,凝视着这多年不见的兄弟,他忽然呵呵狂笑起来,大踏步地上前抓住任厉的双肩,激动地大笑着。
他的笑声丝毫没有笑意,那只是一种感情的发抒罢了。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在风伦,那只有一种——就是狂笑,他的笑声不也包含着这一切的情感吗?
他的内力深厚举世无双,笑声拖得悠长不已,当他的笑声低歇时,人屠任厉忽然跟着笑了起来。
任厉的笑声,就成了狂烈的悲歌,他的声量洪亮无比,霎时之间,似乎风云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哀。
风伦低声道:“老三,你瘦了。”
任厉紧接着道:“也老了。”
风伦道:“这几年你在哪里?”
任厉道:“这几年我住在地狱中。”
风伦呆了一呆,他凝视着任厉,从那目光中,他发觉了比以前更深痛苦的神色,于是笑口常开的他,也不禁在心底里幽叹一声。是的,时间的易逝,对于真正的痛苦,只有相对地增加。
风伦用左手抚援了一下右腕,低声道:“老三,你同不同意这句话——遣情情更多?”
人屠任厉扬了扬眉,点头喟然道:“我们一生狂歌当哭,哪知到头来更为情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