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当指导员通知石平阳说团政治处主任召见他时,他几乎流泪了。说不清是激动是留恋还是别的什么,他有太多的感慨,一种被命运抛弃又重被召回的幸福死死地攫住了他的灵魂。直到被安排在沙发上坐下后,他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他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是祝贺,而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不幸。
主任很平静,平静地告诉他,昨天下午接到师里电话,说有个战士给军纪委书记写信,反映代理排长石平阳打骂新兵的情况,纪委书记大为恼火,严令追查。
石平阳被暂时取消了考试资格,而“暂时”过去之后,考场大门早已封上,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已在路上。这个命运多牟的老兵,又被机遇殴打了一次。
石平阳把自己扔到炮场上摔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好歹把满腔愤恨摔出了八成。星期四的下午,他把一个叫刘发展的新战士叫到营房后的菜地里,选条地埂坐下了。
刘发展递了根烟,他没接。从自己兜里摸出一根“太行”燃着后深吸几口。
“那封信是我写的。”刘发展说。
石平阳看了他一眼,没吭气。
本排的几个班长曾私下里合计,找个避风的地方把刘发展往死里揍一顿,或者趁夜训制造个事故苗头让刘发展自投罗网。
老兵总是有一些妖里妖气的办法,治他个新兵蛋子易如反掌,而且绝不露痕迹把柄。但这项预谋被石平阳察觉并坚决镇压了。
“你为什么不找我,不骂我不打我?”
“你是不是很怕?”石平阳吐了一口烟,不动声色地问。
“我天天都在等着…你越是不找我,我越是害怕,不知你到底要怎样收拾我…其实,我只是想出口气,没想到那样的结果,这事闹大了,我知道…害得你不浅,我也后悔。”
“你在信上落名字了吗?”
“落了,写的就是刘发展。上头给我保的密。”
“还算磊落。可你为什么说我打你?”
“你是间接地打。三班长那次踢我,你没制止,我认为是你授意的。”
“但你在信上说的是我亲手打你,还说我吐你一脸唾沫,这是为什么?”
“我…想引起上面重视。”
“是人,都想当个好人,没有人生下娘胎就想学坏,是吗?”
“是…可我…”刘发展开始冒汗了。
“你最近是不是老做恶梦?”石平阳话锋一转,直视刘发展。
刘发展脸色骤变,抬头迎视石平阳:“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