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厚之不足以止也。

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为非，一国可使齐。为治者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无矢；恃自圜之木，千世无矣。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无有一，然而世皆乘车禽者何也？隐栝之用也。虽有不恃隐栝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术，良工弗贵也。何则？乘者非一人，者非一发也。不恃赏罚而恃自善之民，明主弗贵也。何则？国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故有术之君，不随适然之善，而行必然之。

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千秋万岁之声括耳，而一日之寿无征于人，此人所以简巫祝也。今世儒者之说人主，不善今之所以为治，而语已治之功；不审官法之事，不察邪之情，而皆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功。儒者饰辞曰：“听吾言，则可以霸王。”此说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举实事，去无用，不仁义者故，不听学者之言。

世上最名的学派是儒家和墨家。儒家的代表人是孔丘，墨家的代表人是墨翟。自从孔死后，有张儒学，有思儒学，有颜氏儒学，有孟氏儒学，有漆雕氏儒学，有仲良氏儒学，有孙氏儒学，有乐正氏儒学。自从墨死后，有相里氏墨学，有相夫氏墨学，有邓陵氏墨学。所以孔、墨死后，儒家分为八派，墨家分为三派，他们对孔、墨学说的取舍相互矛盾，各有不同，却都称是得了孔、墨的真传，孔、墨两人不能复活，叫谁来判断社会上这些学派的真假呢？孔、墨全都称尧、舜，但他们的取舍又大不相同，却都自称得到了真正的尧舜之。尧和舜不能复活，该叫谁来判定儒、墨两家的真假呢？自儒家所称的殷周之际到现在七百多年，自墨家所推祟的虞夏之际到现在两多年，就已经不能判断儒、墨所讲的是否真实了；现在还要去考察三千多年前尧舜的思想，想来更是无法确定的吧！不用事实加以检验就对事作判断，那就是愚蠢；不能正确判断就引为据，那就是欺骗。所以，公开宣称依据先王之，武断地肯定尧舜的一切，不是愚蠢，就是欺骗。对于这愚蠢欺骗的学说，杂矛盾的行为，明君是不能接受的。

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得民之心而可以为治，则是伊尹、仲无所用也，将听民而已矣。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夫婴儿不剔首则腹痛，不 痤则寖益。剔首、 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犹啼呼不止，婴儿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今上急耕田垦草以厚民产也，而以上为酷；修刑重罚以为禁邪也，而以上为严；征赋钱粟以实仓库，且以救饥馑、备军旅也，而以上为贪；境内必知介而无私解，并力疾斗，所以禽虏也，而以上为暴。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悦也。夫求圣通之。

今或谓人曰：“使必智而寿”，则世必以为狂。夫智，也；寿，命也。命者，非所学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为说人，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也。谓之不能然，则是谕也，夫谕也。以仁义教人，是以智与寿说也，有度之主弗受也。故善啬、西施之，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言先王之仁义，无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赏罚者，亦国之脂泽粉黛也。故明主急其助而缓其颂，故不仁义。

墨家的葬礼主张，冬天死就穿冬天的衣服，夏天死就穿夏天的衣服；只要三寸厚的桐木棺材，守丧三个月就行了，当今君主认为这是节俭，很尊崇他们。儒家主张倾家产地大办葬礼，守丧需经三年，要悲痛到受损伤、扶杖而行的程度，当今君主认为这是尽孝，很尊崇他们。要是赞成墨的节俭，那就应该反对孔的奢侈；要是赞成孔的尽孝，那就应该反对墨的暴戾。现在是尽孝和暴戾、奢侈和节俭同时存在于儒、墨两家的学说之中，而君主却都要加以尊礼。漆雕氏的主张是脸上不屈服顺从的表情，里不显怯懦逃避的神；自己错了，即使对仆也要避让；自己得对，即使对于诸侯也敢于抗争。当今君主认为这是为人耿直而加以尊礼。宋荣的主张则是完全不要斗争，绝对不要报仇，坐监狱不羞愧，被人欺侮不觉耻辱。当今君主认为这是为人能宽恕而加以尊崇。要是赞成漆雕氏的为人耿直，那就应该反对宋荣的为人随和；要是赞成宋荣的宽容，那就应该反对漆雕氏的凶暴。现在是宽容与耿直、随和与凶暴同时存在于这两个人的主张中，而君主对他们都要加以尊礼。显然属于愚蠢骗人的学说、杂相反的论争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