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再拜。

洪恭又：“他好意远来看我，酒也不留他吃三杯了，这四匹绢怎省得？我的娘，好歹让我主这一遭儿，待送他转，我自来陪你的礼。”

二人见银两不多，大失所望。虽不语，心下想：“洪教说得汪家父万分轻财好义，许我个小富贵。特特而来，淹留一载，只这般赍发起，比着忠义军中请受，也争不多。

侍生洪恭再拜，字达信之十二爷阁下：自别台颜，时切想念。兹有程彪、程虎兄弟，武艺超群，向隶籍忠义军。今为新统帅散遣不用，特奉荐至府，乞留为馆宾，令郎必得其资益。外敝县有湖数，颇有产，阁下屡约来看，何迟迟耶？专候拨冗一临。若得之，亦业也。

当日二程走得困乏，到晚寻店歇宿，沽酒对酌，各怨望之语。程虎：“汪世雄不是个三岁孩儿，难百十贯钱钞，不得主？直恁装穷推故，将人小觑！”程彪：“那孩虽然轻薄，也还有些面情。可恨汪革特地相留，不将人为意，数月之间，书信也不寄一个。只说待他回家奉送，难十年不回，也等他十年？”程虎：“那些倚着财势，横行乡曲，原不是什么轻财好客的孟尝君。只看他老外，儿就支不动钱钞，便是小家样。”程彪：“那洪教也不识人，难别没个相识，偏荐到这三家村去？”

书尾又写细字一行，云：

别谕俟从临安回即得践约，计期当在秋凉矣。

二位远来，本当留住几时，争奈家贫待慢。今指引到一个去，取情投意合，有个小小富贵。”二人谢别而行，将书札看时，上面写：“此书送至宿松县麻地坡汪信之十二爷开拆”二人依言来到麻地坡，见了汪革，将洪恭书札呈上。

次早起，又行了一日，第三日赶到太湖县，见了洪教。洪恭在茶坊内坐下，各叙寒温。原来洪恭向来娶下个小老婆，唤细姨，最是帮家活，看蚕织绢，不辞辛苦，洪恭十分。只是一件，那妇人是勤苦作家的人，也不舍得一杯与人吃的。前次程彪、程虎兄弟来时，洪恭虽然送在庵院安歇，却费了他朝暮两餐，被那妇人絮叨了好几日。今番二程又来，洪恭不敢延款了，又乏钱相赠；家中存得几匹好绢，洪恭要赠与二程。料是细姨不肯，自到房中，取了四匹，揣在怀里。刚房门，被细姨撞见，拦住：“老无知，你将这绢往那里去？”洪恭遮掩不过，只得央：“程家兄弟，是我好朋友。今日远来别我还乡，无表情。你只当权借这绢与我，休得违拗。”细姨：“老娘千辛万苦织成这绢，不把来白送与人的。你自家有绢，自家人情，莫要涉老娘。”

话分两，再说程彪、程虎二人住在汪家，将及一载，中本事倾倒得授与汪世雄，指望他重重相谢。那汪世雄也情愿厚赠，奈因父亲汪革，一去不回。二程等得不耐烦，执要行。汪世雄苦苦相留了几遍，到后来，毕竟留不住了。一时手中又值空乏，打并得五十两银，分送与二人，每人二十五两，衣服一，置酒作别。席上汪世雄说：“重承二位贤屈留赐教，本当厚赠，只因家父久寓临安，二位又执要去，世雄手无利权，只有些小私财，权当路费。改日两位若便光顾，尚容补谢。”

有负意，惭愧，惭愧！

将相无人国内虚，布衣有志枉嗟吁。

程虎看罢，大怒：“你是个富家，特地投奔你一场，便多将金帛结识我们，久后也有相逢。又不是雇工代役，算甚日久近！却说行甚促，不得厚赠，主意原自轻了。”程虎便要将书扯碎烧毁，却是程彪不肯，依旧收藏了。说：“洪教荐我兄弟一番，也把个回信与他，使他晓得没甚汤。”

汪革看毕大喜，即唤儿汪世雄来相见。置酒款待，打扫房屋安歇。自此程彪、程虎住在汪家，朝夕与汪世雄演习弓，拨枪。

二个一递一句，说了半夜，吃得有八九分酒了。程虎：“汪革寄与洪教书，书中不知写甚言语，何不折来一看？”程彪真个解开包裹，将书取，开封看时，上写：侍生汪革再拜，覆书敬教师门下：久别怀念，得手书如对面，喜可知也。承荐二程，即留与小儿相。奈彼行甚促，仆又有临安之游，不得厚赠。

黄金散尽貂裘敝，悔向咸去上书。

汪革拆开看时，上写：

不觉三月有余，汪革有事往临安府去。二程闻汪革门，便相别。汪革问：“二兄今往何？”二程答：“还到太湖会洪教则个。”汪革写下一封回书，寄与洪恭，正赍发二程起，只见汪世雄走来，向父亲说：“枪还未熟，再留二程过几时，讲些阵法。”汪革依了儿言语，向二程说：“小儿领教未全，且屈宽住一两个月，待不才回家奉送。”二程见汪革苦留，只得住了。

程虎：“也说得是。”当夜安歇无话。

却说汪革到了临安府，事已毕。朝中讹传金虏败盟，诏议战守之策。汪革投匦上书，极言向来和议之非。且云：“国家虽安，忘战必危。江淮乃东南重地，散遣忠义军，最为非策。”末又云：“臣虽不之，愿倡率两淮忠勇，为国家前驱，恢复中原，以报积世之仇，方表微臣之志。”天览奏，下枢密院会议。这枢密院官都是怕事的，只晓得临渴掘井，那会得未焚徙薪？况且布衣上书，谁肯破格荐引？又未知金鞑真个杀来也不，且不覆奏，只将温言好语，款留汪革在本府候用。汪革因此逗留临安，急切未回。正是：

早知如此，何不就汪革在家时，即便相辞，也少不得助些盘费。如今汪革又不回来，待再住些时，又吃过了送行酒了。”

只得怏怏而别。临行时，与汪世雄讨封回书与洪教。汪世雄文理不甚通透，便将父亲先前写下这封书，递与二程，托他致意，二程收了。汪世雄又送一程，方才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