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玉辉到学署来谢余大先生。余大先生、二先生都会着，留着吃饭。王王辉说起：“在家日日看见老妻悲恸，心下不忍，意思要到外面去作游几时。又想，要作游除非到南京去。那里有极大的书坊，还可逗着他们刻这三书。”余大先生：“老哥要往南京，可惜虞博士去了。若是虞博士在南京，见了此书，赞扬一番，就有书坊抢的刻去了。”二先生：“先生要往南京，哥如今写一封书去，与少卿表弟和绍光先生。这人言语是值钱的。”大先生欣然写了几封字，庄征君、杜少卿、迟衡山、武正字都有。

，来拜公婆和父亲，：“父亲在上，我一个大死了丈夫，在家累着父亲养活，而今我又死了丈夫，难又要父亲养活不成？父亲是寒士，也养活不来这许多女儿！”王玉辉：“你如今要怎样？”三姑娘：“我而今辞别公婆、父亲，也便寻一条死路，跟着丈夫一去了！”公婆两个听见这句话，惊得泪下如雨，说：“我儿！你气疯了！自古蝼蚁尚且贪生，你怎么讲这样话来！你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我公婆的怎的不养活你，要你父亲养活？快不要如此！”三姑娘：“爹妈也老了，我媳妇的不能孝顺爹妈，反累爹妈，我心里不安，只是由着我到这条路上去罢。只是我死还有几天工夫，要求父亲到家替母亲说了，请母亲到这里来，我当面别一别，这是要的。”王玉辉：“亲家，我仔细想来，我这小女要殉节的真切，倒也由着他行罢。自古‘心去意难留’。”因向女儿：“我儿，你既如此，这是青史上留名的事，我难反拦阻你？你竟是这样罢。我今日就回家去叫你母亲来和你作别。”亲家再三不肯。王玉辉执意，一径来到家里，把这话向老孺人说了。老孺人：“你怎的越老越呆了！一个女儿要死，你该劝他，怎么倒叫他死？这是甚么话说！”王玉辉：“这样事，你们是不晓得的。”老孺人听见，痛哭涕，连忙叫了轿，去劝女儿，到亲家家去了。王玉辉在家，依旧看书写字，候女儿的信息。老孺人劝女儿，那里劝的转。一般每日梳洗，陪着母亲坐，只是茶饭全然不吃。母亲和婆婆着实劝着，千方百计，总不肯吃。饿到六天上，不能起床。母亲看着，伤心惨目，痛心脾，也就病倒了，抬了回来，在家睡着。又过了三日，二更天气，几个火把，几个人来打门，报：“三姑娘饿了八日，在今日午时去世了。”老孺人听见，哭死了过去，醒回来，大哭不止。王玉辉走到床面前说：“你这老人家真正是个呆！三女儿他而今已是成了仙了，你哭他怎的？他这死的好，只怕我将来不能像他这一个好题目死哩！”因仰天大笑：“死的好！死的好！”大笑着，走房门去了。

次日，余大先生知，大惊，不胜惨然。即备了香楮三牲，到灵前去拜奠。拜奠过，回衙门，立刻传书办备文书请旌烈妇。二先生帮着赶造文书，连夜详了去。二先生又备了礼来祭奠。三学的人，听见老师如此隆重，也就纷纷来祭奠的，不计其数。过了两个月，上司批准下来，制主祠，门首建坊。到了祠那日，余大先生邀请知县，摆齐了执事，送烈女祠。阖县绅衿，都穿着公服，步行了送。当日祠安了位，知县祭、本学祭、余大先生祭、阖县乡绅祭、通学朋友祭、两家亲戚祭、两家本族祭，祭了一天，在明堂摆席。通学人要请了王先生来上坐，说他生这样好女儿，为纪生。王玉辉到了此时，转觉心伤，辞了不肯来。众人在明堂吃了酒，散了。

王玉辉老人家不能走旱路，上船从严州、西湖这一路走。一路看着山光，悲悼女儿，凄凄惶惶。一路来到苏州，正要换船，心里想起：“我有一个老朋友住在邓尉山里，他最我的书，我何不去看看他？”便把行李搬到山塘一个饭店里住下，搭船往邓尉山。那还是上昼时分，这船到晚才开。王玉辉问饭店的人：“这里有甚么好顽的所在？”饭店里人：“这一上去，只得六七里路便是虎邱，怎么不好顽！”王玉辉锁了房门，自己走去。初时街还窄，走到三二里路，渐渐阔了。路旁一个茶馆，王玉辉走去坐下，吃了一碗茶。看见那些游船，有极大的，里边雕梁画，焚着香，摆着酒席，一路游到虎邱去。游船过了多少，又有几只堂客船，不挂帘，都穿着极鲜艳的衣服，在船里坐着吃酒。王玉辉心里说：“这苏州风俗不好，一个妇人家不闺门，岂有个叫了船在这河内游之理！”又看了一会，见船上一个少年穿白的妇人，他又想起女儿，心里哽咽，那泪直来。王玉辉忍着泪，茶馆门，一直往虎邱那条路上去。只见一路卖的腐、席、耍货，还有那四时的卉，极其闹。也有卖酒饭的，也有卖心的。王玉辉老人家足力不济，慢慢的走了许多时，才到虎邱寺门。循着阶级上去，转湾便是千人石，那里也摆着有茶桌，王玉辉坐着吃了一碗茶，四面看看，其实华丽。那天的，像个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