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牛马来吃。
牛马杀尽了,又教取枝头树皮来吃。可怜一个军,每日在城内掘鼠寻鹊来充饥。每一个军士,每日只罗得三、五只雀子,只掘得六、七个鼠,还有罗不着、掘不着的,如何济得事!那些小户百姓人家,也都绝了粮,有等游手好闲的人,纠集了饥民,往大户人家去抢米来吃。也有假公借私的,把箪食壶浆送到城上来,与军士们充饥。
不多几日,连大户人家的米,也抢尽了,城中老弱饥死填沟积壑,军士们就拆空房子做了柴,割死人肉去煮来充饥。张、许二公无计可生,一心只望救兵来援。怎奈贼兵攻打愈急,军中食尽颇有怨言,纷纷都要弃城逃窜。
是日,张巡见了这个光景,退入私衙,独自坐下,左思右想,没做理会处。却屏后转出一个妇人来道:“老爷,外面事体如何?”张公抬头一看,原来是他爱妾吴氏,心中便暗自猛省,道:“我衙内并无别件可与军士吃得的,只有这个爱妾莫若杀来,与军士充饥,还可激起他们的忠义。只是这句话教我怎生启齿。”吴夫人见张公愁眉长叹,沉吟不语,便道:“看老爷这般光景,外面大势想必不妙了,有话可说与妾身知道。”
张公道:“话是有一句,只是不好说得。”吴夫人道:“妾身面前有何不可说的话。”张公道:“城中食尽,恐军必有变,欲将你”张公说到此处,又住口不言。吴夫人道:“老爷为何欲言又止?”张公叹道:“教我如何说得出这话来。”吴夫人想了一会,便流着眼泪道:“老爷不必明言,妾身已猜着了。”
张公道:“你猜着甚么来?”吴夫人道:“军士无粮,可是要将妾身杀来饱士么?”张公大哭道:“好呀!你怎么猜着了。
只是我虽有此心,甚是不忍启齿。“吴夫人道:”妾身受制于夫,老爷既有此心,敢不顺从。况且孤城危险,倘然城陷,少不得也是一个死,不如今日从容就义的死,老爷快请下手。“张公大哭道:”我那娘子,念我为国家大事,你死在九泉之下,不要怨下官寡情。“说罢,拔出剑来,方举手欲斫,又缩住手哭道:”我那娘子,教我就是铁石心肠也难动手。“吴夫人哭道:”老爷既是不忍,可将三尺青锋付与奴家,待奴自尽。“张公大叫道:”事已至此,顾不得恩情了。“掷剑在地,望外而走。
吴夫人拾起剑来,顺手儿一勒,刎死在地。
张公听见一声响亮,回身看时,见吴夫人已是血流满地,死在堂中。张公大恸,向着死尸拜了几拜,近前脱下他衣服,动身用剑剁开吩咐厨子取去,煮熟了盛在盘中,即叫军士捧了,自己上马亲送至城上来。早有军人晓得了,报与众知,众军还不信。只见张公骑马而来,眼儿哭得红肿,前面捧着热腾腾的肉儿方信,传言张公杀妻的真的,便齐声哭道:“老爷如此忠心,小人们情愿死守,决无二心。这夫人的肉体,小人们断然吃不下的。”张公道:“我三夫人因饿了几天,肉儿甚瘦,你们各啖几块,少充饥腹。”南、雷二将道:“众军就要吃,主帅在此,决难下咽。主帅请回府罢。”
张公含泪自回去了。众军道:“我们情愿饿死,决不忍吃她的。”南、雷二将道:“既是众军不忍食,可将吴夫人骨肉埋在城上便了。”众军都道有理,便掘开土来,将煮熟的骨肉掩埋好了。南、雷二将率众军向冢拜哭,哀声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