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他也做过官,官名叫鸿胪寺序班。这个官、照规矩是要旗人来做的,不晓得他怎么会做这个官”
“老唐,”周少棠打断他的话说:“我们不要去管他的官,谈他的画好了。”
于是唐子韶言归正传,说禹之鼎所画的那堂绢制花灯,一共二十四盏,六种样式,画的六个故事,西施沼吴、文君当垆、昭君出塞、文姬归汉、宓妃留枕、梅杨争宠,梅是梅妃,杨是杨玉环,所以六个故事,却有七大美人。
“禹之鼎的画,假的很多,不过这堂灯绝不假,因为来历不同。”唐子韶又说:’康熙年间,有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名叫高江村,他原来是杭州人,后来住在嘉兴的平湖县,到了嘉庆年间,子孙败落下来,这堂灯就是高江村请禹之鼎画的,所以不假,周先生,这堂灯,明天我叫人送到府上。”
“不,不!”周少棠摇着手说:“看看东西,再作道理。”
唐子韶还要往下说时,只见一个丫头进来说道:“公济派人来通知,说‘首柜,得了急病,请老爷马上去。”
典当司事,分为“内缺”、“外缺”两种,外缺的头脑,称为“首柜”照例坐在迎门柜台的最左方,珍贵之物送上柜台,必经首柜镜定估价,是个极重要的职司,所以唐子韶得此消息,顿时忧形于色,周少棠也就坐不住了。
“老唐,你有急事尽管请。我也要告辞了。”
“不!不!我去看一看就回来。我们的事也要紧的。”接着便喊:“月如,月如!”
等丫头将月如去唤了来,唐子韶吩咐她代为陪客,随即向周少棠拱拱手,道声失陪,下楼而去。
面临这样的局面,周少棠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胡雪岩中美人汁的传说,起了几分戒心。但月如却落落大方地一面布菜斟酒,一面问起周少棠的家庭情形,由周太太问到子女,因话搭话,谈锋很健,却很自然,完全是熟不拘札的闲话家常。在周少棠的感觉中,月如是个能干贤惠的主妇,因而对于她与胡雪岩之间的传说,竟起了不可思议之感。
当然也少不得谈到胡雪岩的失败,月如更是表现了故主情殷,休戚相关的忠捆。周少棠倒很想趁机谈一谈公济的事,但终于还是不曾开口。“姨太,”丫头又来报了“老爷叫人回来说,首柜的病很重,他还要等在那里看一看,请周老爷不要走,还有要紧事谈。”
“晓得了。你再去烫一壶酒来。”
“酒够了,酒够了。”周少棠说,不必再烫,有粥我想吃一碗。”
“预备了香粳米粥在那里,酒还可以来一点。”
“那就以一壶为度。”
喝完了酒喝粥,接着又喝茶,而唐子韶却无回来的消息,周少棠有些踌躇了。
“周老爷,”月如从里间走了出来,是重施过脂粉了,她大大方方地说:“我来打口烟你吃。”
“我没有瘾。”
“香一简玩玩。”
说着,她亲自动手点起了烟灯,自己便躺了下去,拿烟签子挑起烟来烧。丫头端来一小壶滚烫的茶,一盘松子糖,放在烟盘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烟打好了。”月如招呼:“请过来吧!”
周少棠不由自主地躺在月如对面,两人共用一个长枕头,一躺下去便闻到桂花油的香味。
魔障一起,对周少棠来说,便成了苦难,由她头上的桂花油开始,鼻端眼底,触处无不是极大的挑逗。“周少棠啊周少棠!”他在心中自语:“你混了几十年,又不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了,莫非还是这样子的‘嫩’?”这样自我警告着,心里好象定了些,但很快地又意乱神迷了,需要第二次再提警告,就这样一筒烟,还没有到口,倒已经在内心中挣扎了三四回了。
月如终于打好了一个“黄、长、松”的烟泡,安在烟枪“斗门”上,拿烟签子轻轻地捻通,然后将烟枪倒过来,烟嘴伸到周少棠唇边,说一声:“尝一口看。”
这对周少棠来说,无异为抵御“心中贼”的一种助力,他虽没有瘾,却颇能领略鸦片烟的妙处,将注意力集中在烟味的香醇上,暂时抛开了月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