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悟心问：“你总还要回来，哪一天？”

古应是完全赞成悟心的办法，但先要说好一个条件“不错，内有杨师爷，外有雷老爷。”他说：“不过，你也不要忘记，中有悟心师太，都要靠你联络。”

这个意外的变化，不但古应想不到，雷桂卿更意外，心里有好些话要说，但照理应该由古应先表示意见，所以默然等待。

“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时心已经端来，有甜有咸，颇为丰盛；一直未曾开的古应便说：“悟心，我想赶回去办事，中午的素斋，下次来叨扰。好在吃这顿心，中饭也可以不必吃了。”

刚谈到这里，小玉来报，说船老大带了个陌生人来觅古应。此刻人在大殿上，请去相见。

“真的我也不敢领。”雷桂卿说“而且狗也对你有情了。”

雷桂卿抬一看，悟心笑站在门；哈叭狗看见主人，从雷桂卿上了下来。转悟心怀中，用去舐主人的脸。

“你喜，送了给你好不好？”

雷桂卿有迟疑，很想不去，但似乎显得心存芥，气量太小；如果去了，又怕自己沉不住气，脸上现悻悻之，因而不置可否，慢慢地漱洗完了，只见小玉又来请了。那就容不得他再多作考虑，相将上岸，到了莲池舍，仍旧在悟心禅房中的东间坐落，那只小哈叭狗只往雷桂卿上扑，他把它抱了起来，居然不吠不动，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它倒跟你投缘。”

这样咄咄人的姿态，使得古应有些发窘，只好再想话来搪。

悟心不知他为雷桂卿讲过“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这两句诗的典故，便叩问说：“你在打什么哑谜。”“不错，是个哑谜；你要想知，等我不在的时候，你问他好了。”

“不要闹！”悟心将狗放了下来“到外面去玩。”狗通人，响着颈下的小金铃，摇摇摆摆地往外走去，雷桂卿笑：“这只狗真好玩。”

“我在想。”

“这件事很麻烦，我要跟桂卿回去以后，跟怡和商量以后再说。”

这一笑又让雷桂卿神魂飘了；不过这一回古应却不再担心，他担心的是悟心会样，既然她如此保证，而且要靠雷桂卿办事，也不敢再恶作剧。至于雷桂卿这面，已经对他下过警告，倘或执迷不悟，那是他自己的事。转念到此，便向雷桂卿笑：“这一来我也放心了。你虽不是曹植、韩寿，不过了鲁仲连，反而更吃香了。”

悟心这下大致可以猜到了，这个哑谜与她有关。此时当然不必再问，一笑置之。

雷桂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顾而言他地问：“我们怎么办？”

“不会了。”悟心答说“我保险不会再遇到。”说罢嫣然一笑。

“以我说也不必这么费事。”

雷桂卿大意外，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更不知她说这话的用意；由于存着戒心之故，就算她是真话，他亦不敢领受这份好意。

“那当然。我庵里不便住，我另外替雷老爷找个好地方借住，一定称心如意。”

古应的意思是说，除非雷桂卿觉得在年轻英俊，或者博学多才这两个条件占有一个，就难望获得悟心的青睐。而悟心一向好恶作剧，他去请杨师爷所吃的苦，就是悟心对他的轻佻所予的惩罚。如今将留有香泽的枕换给他，是一个陷阱，也是一考验；雷桂卿倘或再动绮念，后面就还有苦吃。

“你先洗脸。”古应说：“悟心一早派人来请我们去吃心，我在等你。”

“谢谢，谢谢！君不夺人之所好。”

“昨晚上失眠了？”他问。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当然。”

第二天醒来，已是光耀，看表上是九钟，比平时起，起码晚了两个钟；舱一看，古应静静地在看书喝茶。

这就问到古应为难之了。原来他在来到湖州之前就筹划好了的，在湖州的涉办得有了眉目，未了事宜由雷桂卿接下来办，以便他能脱赶到上海，安排迎接左宗棠巡。如今照原定计划，应该由雷桂卿在怡和洋行与杨师爷之间任联络之责；可是这一来少不得还是要托悟心居间，他怕雷桂卿绮念未断，与悟心之间发生纠纷，因而不知如何回答。“咦！”悟心问：“你怎么不开？”

去一看，才知是胡雪岩特遣的急足来投信。信上说：左宗棠已自江宁起程，一路视察防务、利，在镇江、常州、苏州都将逗留，大概十天以后，可到上海，在杭州所谈之事，希望古应即速办理，可由湖州径

样没有？”

“怎么到这时候你才来想？”

“我是真的要送你。”

“我们谈谈正事。”古应说“悟心，我准定你的办法，今天吃过中饭，我就回杭州，桂卿一半帮你们的忙，照应他的责任，都在你上。”

雷桂卿倒一冷气，对悟心的觉当然受过了；不过那只是片刻之间的事，古应所说的话，到底不及他脑中“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印象来得刻，所以仍为枕上那非兰非麝、似有似无的香味，搅得大半夜六神不安。

“你怎么联络法？”古应说：“雷老爷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再遇到那么一条吓坏人的狗，不是生意经。”

“依我说，你回去办怡和洋行的禀帖，雷老爷不妨留下来，‘蚕禁’上要过了，丝虽忙，说几句话的工夫总有，哪个收了赵宝禄多少定洋，大家算算清楚，说说明白，如果要状告赵宝禄，里面有杨师爷，外面有雷老爷，事情就好办了。”悟心又说：“这是昨天晚上我跟小玉商量来的办法。她有好几家亲戚，我也有几个熟人都跟赵宝禄有纠葛；难得你们替怡和来面，大家是一条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