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桃曾识面，漫缘觅胡麻。

翌日早起，夫人来，殷殷然以扰宅为谢，钱生亦叙简慢之罪。夫人忽见上新题，大加叹赏：“构意清新，吐辞劳郁，诚文苑之凤也。”钱生以明珠微其意，夫人面容忽改，糊不答。钱生心下狐疑，急忙持刺，往拜许翔卿。翔卿恭敬迓，礼毕，分宾主而坐，彼此叙了寒温。钱生：“前岁-兄作伐，因乏明珠，磋跎至今。幸而求获一，已面奉范伯母矣。再乞订准，以便择吉。”翔卿：“过承厚，敢不执柯，所惜钱爷到底缘薄。”钱生惊问为着何由，翔卿：“范爷前在维扬，与程逸-当面订姻，今程兄来已数日，将择期行聘矣”钱生痴呆了半晌，叹息：“弟以求取夜珍，几遭凶秃之手，真所谓劈洪波而探之于龙颔者也。不谓明珠虽得，事多龃龉。三载以来，也不知历了多少凄风苦雨，今日满望一言安就，谁知年伯将我遗落。无乃夫小数年待字之意，而负钱生一片求聘之心乎？”

翔卿：“范公重钱爷，岂变更？只因金山寺中救小，皆赖逸-从侄之力，故不得已而许之，非公之本怀也。”钱生又力恳翔卿，婉转为计。翔卿方沉不语，忽见屏后鬓云隐现，遣小鬟唤翔卿。翔卿起去一会，忙忙来，见生面如土，支颐叹气，乃抵掌而笑：“钱爷暂省愁烦，某即刻见范公，当图别计，以却逸-，决不致钱爷有遗珠之恨。”钱生乃揖谢，又再三嘱托而回。

翔卿：“明渝极是，此正昔贤雀屏丝-之意也。”公即令人取两颗夜珠，放在几上，又令人分授纸笔。钱生诗思泉涌，自谓稳中无疑；必贤亦以夙负诗名，欺生只知八，正要卖才学，俱向公推逊：“侄辈庸碌小巫，怎敢在班门斧。”范公：“贤契俱是词坛领袖，休得太谦。”此日信之虽然在座，因以心绪惝-，寂无一言。只有宋-，心下不悦，私谓翔卿：“若非信之之力，小怎得保全，何不直言回了逸-，多此一番转折？”翔卿：“范公端人也，决无一毫私念，兄请勿疑

至凝芳阁下，愁独坐，正在咄咄书空，只见红蕖走至。钱生慌忙迎，叹息而谓之：“我自前岁，承红以诗笺传递，又与小一面之后，晨风夕雨，总助相思；明幌帘，唯增帐慕。这一段痴情，其念可以质之鬼神。今日此来，恨不即刻便谐连理，谁知忽然改易，使我三载痴心，化为梦。虽是尔家老爷之故，在小亦以怜才一念弃若飘风，独不记月下之言乎？”红蕖：“钱爷不要错怨小，自因老爷许了程家后，小眶横泪，长叹一声：‘才离虎袕，又遇风波，何妾缘之惶而命之薄也！’乃唤红蕖悄悄嘱咐：‘我以数字，密报钱郎，只为愁满肺，一辞莫措，唯汝为我传言致意，不可以薄命妄忧损情怀，亦不可以姻事难谐，急为去就。且再从容以观老夫人主意若何。’”钱生笑：“若得小如此厚意，庶不枉了钱九畹一片诚心。相烦红，把我若里，转达妆次。”红蕖见生辞意-恻，将掉下泪来，因安：“钱爷请自保重，倘早晚老爷与夫人计议，一有好消息，妾即当走报也。”钱生慌忙一揖：“若蒙红见怜，没齿不敢蒙德”

既而傍晚，钱生和衣偃卧，红蕖又来，轻轻推唤，钱生一跃而起：“红昏暮来，必有好音见示。”红蕖：“顷刻见老爷在梦笔轩与翔卿促膝细商，妾于隔垣侧耳，虽不分明，然略闻语意，大约姻事可谐，为此特来报知。”钱生喜添十信，连连称谢。

犯使君槎。

可怜吴紫玉，宁忍负韩生。

二人正在喁喁细谈，忽闻窗外有响，红蕖奔逸而去。生以未罄所怀，闷闷不怿，五言一绝云。诗曰：

当轩竹佩因风响，绕径梧陰带月赊。

到了次日饭后，范公请生到前厅，只见宋-、程信之、程必贤、许翔卿俱到，一一施礼，依齿而坐。范公：“老夫今日奉屈诸君，不为别事，只因小女，择婿十年，至今未果。曩岁九畹年侄，下帷敞舍，便以弱息委字，因惑于明珠一言，犹豫未决。及年侄取到明珠，老夫又为沙所中，待罪北关。嗣后小女阽危，幸遇程兄救至维扬，恰值老夫归舟暂泊，所以遇复逸-，央订奏晋。随辱宋兄持珠远贶，得以丝箩附托，固老夫万分之幸也。谁想九畹锦旋之日，先以明珠付在拙荆，日来又辱之自苏而至，致使老夫数日思帷，不能裁决。若许了逸翁，则年侄又付珠在前；如允了年侄，则逸翁又疑老夫歆慕士了。故老夫愚意，不若限韵题，求二位贤契各吐珠玉，待老夫一笔誊写，传小女，听其选择。庶彼无言，而老夫可以免罪，不知宋、程两兄与翔卿以为何如？”

好事翻成梦，多悉只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