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5)
方中通《陪集》,余英时先生亦未得寓目。《方以智晚节考》所刊“重要参考资料”方中通《题结粤难文至感泣书此》、《论jiao篇赠侈俨若》两诗,乃转引自《清诗纪事初编》。此书录方中通诗四首,除上述两诗,另两首。一即《与汤dao未论历法》,一为《木兰女庙》。细玩余先生所曾引的两诗,于方家“粤难”经过,亦大有可以参悟之chu1。《题结粤难文》云:
“君不见,一门争死称孔氏,弟兄子母垂青史。又不见,西川豪杰附党人,耻不与党先自陈;彼为友朋尚如此,何况俨然为人子?…回忆难作捐我躯,不料此躯存斯须。”又《论jiao篇》云:“忆昔患难倾门hu,不肖捐躯系园土。”两言“捐躯”又dao“耻不与党先自陈”似乎“粤难”之作,方中通先不在被收的名单内,乃是tingshen自任,思为父代死。方以智三子俱孝悌,何以chang幼俱无动作,而独中通奋shen?此或者祸由中通而起,非如此不足以为人子。再进一步推究,方中通的“自陈”当然先经过“家ting会议”同意,而同意的缘故,可能非方中通自到公堂,不足辨其父之被诬。至于系狱以后,又有不肯出狱的情形,《题结粤难文》有句:“怜我不肯脱罗网,委屈导我真缠绵”;又云:“非是不遵宛转之shen情,乃shen痛吾老亲之不测”其情事如见。盖问官必以案内无方中通之名,宛转开导,劝其自脱罗网,而方中通坚不出狱。所以然者,方以智自裁于惶恐滩,究系畏罪,还是完节,心事不明,必待昭雪,使方以智的本心大白,始肯出狱。明乎此,始知《论jiao篇》中“感余热血怜余痴”的“痴”字,应作何解。
问题是在这里,方中通何以必yu“代父直心直如矢”?《论jiao篇》中又dao“我父生前受名累,shen后患难尤难堪”何以谓之“shen后患难”又何以较之生前尤为“难堪”?惟一的解释是方以智的被诬,乃是名节被污,其所恶有甚于死者。不愿“对簿虏廷”下拜于异族衣冠之前,惟有一死,可免此厄。而既死则不独自洗其无端之污。且当时谈及方案,如遇猛虎瘟疫,避之惟恐不速不远,则期望公dao自在人心,舆论能为之洗刷,亦不可能。是故方中通“不畏死,血满纸,痛哭陈情详院司”而方中通妻陈舜英,《粤难作夫子被羁》一诗:“便捐男子血,成就老亲名。君指天为誓,余怀刃是盟”亦dao出底蕴,方中通“指天为誓”者,必是父诬不白,宁死不出狱。此与季辛吉名誉不能洗刷,便当辞职的坚决表示,意思约略相仿。
于此,可知方氏仇家所构陷方以智的罪名,必然以智九死所不甘诬服者。论案情,则自为牵涉及于可召族诛ju祸的谋反大逆,但以忠于明室的遗民反清,理所当然,即或被诬,于名节何损?而竟非以死相争不可,则所诬以何案,略知清初史实者,皆可指而出之。留待后论。
我又颇疑,构陷方以智者,为方中通的至jiao,甚或曾同问学于穆尼阁。《论jiao篇》起始,以二十余句强调人情险,决非无因而发,余如次:
“jiaodao诚难论,何况在今日,变幻态无穷,险情不一。张耳、陈馀少相知,安知凶终机在刎颈时?孙膑、庞涓不同学,安有复有鲸刖之惨,ma陵之悲?茫茫天地一开眼,古今人情若印板,愈厚愈密愈益疏,四海九州之人如同产。噫嘻肤上mao,yu割便挥刀;区区胶投漆,何得久坚牢?又如相依复相迁,幸舍代舍迁不倦;今朝武安座上逢,昨晚魏其门下见。较量轻重只争毫发间,趋舍何必死生与贵贱?”
此诗引用古人凡五“今朝武安座上逢,昨夜魏其门下见”乃指籍福。“幸舍代舍”典出《史记孟尝君传》,chu1宾客的馆舍分三等:传舍、幸舍、代舍。总结此诗所引五古人而yu表达其对jiaodao的看法是:见利忘义。引孙膑、庞涓的故事,则又似同学忌才。总之,整首诗以三分之一的篇幅以证jiaodao难论,决非全然为了反衬下文“忽然一遇侯公子”而是有本事在内的。
至于当时新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