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多年了,你还恨她?”
“就是恨,也已经过去了。”
“想想也真是,”瑾清以一种评论当天所发生的新闻的语气说“谁也想不到挹芬会变心。当初谁不说你们是标准夫妇,真是形影不离。她对你的那份体贴,连我们女人看了都羡慕…。”
“那很简单,”他不愿她再说下去,极其冷静而准确地找到她语气中的空隙,楔入她的话“如果我现在能够每年换新汽车,相信可以找到比她更体贴的太太。”
“那也不能一概而论。”
“当然,”他很机警地“如果你以为我这话侮辱了女性,我愿意道歉。事实上我也说得过分了,至少你绝不会是那种人。”
“算了,不必替我戴高帽子。不过老实说,假使我走到那一步,我绝不能像挹芬那么有决断;什么可以不要,孩子不能不要!”
他想用比她更庄严、更决断、更响亮的声音说:“对!我也是这么想,孩子不能不要!”但是,他也十分清楚,在瑾清和她丈夫面前,他只有乞怜之一途,任何主张权利的话,都是不可原谅的愚蠢。
因此,他含蓄地点点头。同时很快地把话题岔了开去,问说:“星初快下班了吧?”
“嗯。”瑾清说“我让小芬去告诉他了,要他早点回来。”
“他还是那么潇洒?”
“什么潇洒?”瑾清抱怨着说“除了小芬,没有他关心的事。不信你回头问问他,连猪肉多少钱一斤,他都不知道。”
“如果是我换了他,我也用不着关心。”
瑾清得意而又辛酸地笑了。
“我带你看看小芬的屋子。”她站起来说。
那间在客厅后面的小小的屋子,显然在小芬心目中,有着皇宫一样的庄严,不管是一本书或者一只茶杯,仿佛是钉死在那儿,永远不可以改变位置的。伯刚站在门口踌躇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跨进一步,踏到那像雨后的青石板一样的水泥地上去?
“进来啊!”瑾清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只有在一个收藏家偶然高兴,出示其密藏的古玩时,才看得到那样的眼神。
“喔。”他终于艰难地进了屋子,用他那长满了茧子的手,轻轻地摸着小芬的书桌。
“这孩子有洁癖。”瑾清忽然收敛了笑容“照从前的说法,那可不是福相。”
他来不及回答,视线就让一个黑色的匣子吸住了。他曾有过三个这样的匣子,不过尺寸要大些;其中有一个曾花了他六百美金。以后当然的不知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怎么,看到眼前这一个,他比重新得到自己所失去的,还有更多的喜悦。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熟练地打开匣盖——那是一具小提琴——他轻轻地扣着琴弦,琤琮两响,叩开了他的记忆之门。
那一连串有着欢乐和耻辱的日子,电光般闪过他的脑际,如梦似幻,都已不属于他的了。但是封闭记忆之门,眼前却有可把握的真实,于是他关上琴匣,满足地看着瑾清。
“我没有想到小芬也喜欢这个。”他说“你们待他真好,让人感激万分。”
“那是我自己愿意的,”瑾清板起脸说“我从来就没有希望别人来说我待小芬好,更用不着别人来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