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到京了。这一趟千真万确一不假了。信上我叫‘岳母’；她，”李婆婆向外指一指“叫‘夫人’。”

“这话倒也是！”李婆婆想了一下问：“可是留着那块地什么？”

“怎么不报到这里？”李婆婆的声音不由得了“他许了我的，也报苏州，也报烟台。”

“不对，不对！”小王妈愕然“婆婆你自己糊涂了。当时的意思是，如果三爷不曾考上，秋天办喜事，倘或筹不款来，婆婆卖地帮一帮他。现在看来一定可以中了，又何用你老卖地？”

正谈到这里，听得阿翠跟人在外面说话。母女俩侧耳细听，辨是小王妈的声音，蔼如便即笑：“稀客来了！”

“这个算计倒也不错。可是这里衣服、打首饰要钱；到哪里安家，一草一木都要新置，更加要钱。与其跟人伸手，不如自己掏腰包。小王妈，”李婆婆是打定主意了“你不必，你只替我找

“倒是有个喜信儿，回跟你说。”李婆婆拿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说：“看样你混得很不错。”

“怎么？报喜还要报到这里？”

“托婆婆跟小的福，市面好得多了。”李婆婆转脸问蔼如“三爷那封信呢？”

李婆婆终于也猜想到了；呶一呶嘴示意离蔼如远些。于是小王妈扶着她由西首走到东下，促膝对坐，低声谈。

“婆婆有什么大用场要卖地？”小王妈答说“如果前要用钱，百儿八十的，在我那里先拿就是了。”

间再无声息。这单摆浮搁的一声“娘”显得极其突兀，李婆婆还不曾会过意来，小王妈却明白了。蔼如是怕李婆婆会用她的钱，特意声拦阻——多年相，知蔼如狷介好，而且一离望海阁，便算火坑，再也不肯用那来路不清白的钱。这测度而得的意思，当然使小王妈没趣，然而亦只有隐忍。

“这样说，倒要预备预备。不过，也用不着卖地。”小王妈很恳切地说“三爷中了士，自有人放账给他，不用你老费心。至于报喜的要开销，到底也有限。如果，如果小不愿意用我的钱，我替婆婆到银号去借一两百银，将来由三爷来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婆婆一句话未曾完，蔼如已翩然移步；为的知要谈洪钧信中的称呼，特意避了开去。

李婆婆还不曾答言，只听蔼如在间卧室中喊：“娘！”

“动用家，就不必陪嫁了。将来也不知是在京里住，还是在苏州安家，反正决不会在烟台住。那些笨重家，莫非还好大一笔脚，运到别地方去？照我看，前办嫁妆，只是针线上的事。别的都看在哪里安家，就地现办，岂不净俐落？”

“就陪嫁一块地？床帐被褥，动用家，别的嫁妆都不要了？”

“就取中了，还不是有许多费？不说别的，报喜的从京里报到这里，没有三、五十两银，人家肯答应吗？”

“天天想来看婆婆跟小，就是不空。今天一早发个狠，心里在说：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说什么要来一趟。哪知到底拖到这个时候才能脱得了。”小王妈停睛看了一会说“婆婆的气可大好了，一脸的喜气。”

小王妈除了简单的数码以外，就只认得一个“王”字，所以蔼如笑：“要那封信什么？莫非让小王妈念给你听？”

“我忘了小王妈跟我一样，是睁瞎。”

“怎么呢？””

小王妈显然动容“三爷真的是有良心的！”她说“必中无疑的了！”

“为什么卖地，你不知的吗？”

“这话倒也是。”李婆婆停了一下说“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托你。奇山那两顷果地，我想把它卖掉。你有没有？”

“给小陪嫁呀！”

，赁给举们住，还有代伙的。从前你有个姊姊嫁在济南，每到乡试那年秋天，总要回娘家来住。就为的你那夫贪心，连夫妇俩自己住的那间屋都赁去了，不能不把你姊姊送回娘家来。”

“存心厚啊！这样的人不中，老天爷不长睛了。”

“什么？”李婆婆问。

原来小王妈在蔼如迁不久，包了二百两银一个红包送到李婆婆手里，算作贴补装修、折买家的费用，就此接了望海阁，当了鸨儿的别称所谓“本家”说动了烟台极红的两个姑娘，移筑香巢，补了蔼如与霞初的缺。地灵人杰加上小王妈多方拉客的手段，所以业鼎盛，忙得不可开，很少来探望李婆婆了。

掀门帘探来，蔼如觉得好生刺。小王妈抹了极的脂粉，时样新髻上一黄澄澄极的金；两手上了四五个戒指，有黄、有白、有红，金玉宝石，一应俱全。当然，风满脸，得意非凡的神情，不消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