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怒、斧铖之严,只觉得人心可怕!不管你如何委曲求全,不能动人丝毫恻隐之心,我真不知道人与禽兽所异者何在?”
“感触很深。”罗龙文平静地问。“可能见告?”
“不但要告诉你,还要跟你商量。昨天,我正要动身去给陆家道喜,天水派人来请,说是立等见面。见了面,他裁下一条纸给我,说是严相府来的信。你猜上面写的是什么?”
“猜不出。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裁下一条呢?”
“那当然因为信中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很多,所以只裁下与我有关的一段给我——”
“请慢点,”罗龙文说“容我再打个岔,可是东楼的笔迹?”
“不是!不过,这没有关系,夜半宫门出气纸,未必就是御笔!而什么大事都能处分,就因为没有人敢假冒。这情形也一样,只要是相府专差递到的信,就是宰相的钧谕,至于什么人的笔迹,并没有关系。”
“是了!请说吧,那张纸条上说些什么?”
“说是相府欧阳夫人,新建一座佛楼,要召四名比丘尼承应斋供之事,叮嘱天水物色。这四名比丘尼,要仪态娴雅、语言轻妙,其中,”胡宗宪突然提高了声音:“特别指定一个人,非罗致入京不可。这个人的法名叫做悟真!”
“悟真!那不是王翠翘吗?”
“是啊!天水也告诉我,就是王翠翘。”
“王翠翘还俗了!”罗龙文大声说道:“而且也嫁人了。”
“不错!我也是这么告诉他,你道他如何?他笑笑跟我说:“汝贞,你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搅坏了大局?”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要挟之词。此事不成,招抚汪直的计划会落空,徐海也可能有不测之祸。这都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罗龙文默不作声,通前彻后想了一遍,方始问道:“那么,总督,你的意思怎样呢?”
“我,”胡宗宪指一指地上说:“在这里走了一夜,还是一筹莫展。”
“也不至于那么为难。将来怎样且不说,眼前先使条缓兵之计,总是不错的。”
“啊!缓兵之计!”胡宗宪很注意地问:“倒要好好听一听。”
罗龙文建议胡宗宪,尽管答应赵文华,达成相府的要求。但事缓则圆,必得慢慢设法劝说;总在年前年后,一定将王翠翘送到京里。这就是所谓缓兵之计。
“这样做法,自无不可。”胡宗宪问说:“到了年前年后,可又怎么办?”
“那就要看总督的意思了。能拖则拖,不能拖则硬挺。”
“挺不过去呢?”
罗龙文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挺不过去当然自己作个抉择,是不负徐海呢,还是宁可不要纱帽?
见他沉默不答,胡宗宪叹口气说:“唉!小华,你别以为我没有想过,我想得很深。说到头来,个人的荣辱得失,无足重轻;国家的忧患,地方的祸福,才是最要紧的。”
“说是这么说,我却不相信王翠翘一个人的关系有这么重大。”罗龙文踌躇了一会,终于将不愿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所关者,不过总督的前程而已!”
他的意思是,眼前跟赵文华虚与委蛇,不让徐海知道有这回事;好让他依照原定的计划,去劝汪直来归顺。及至汪直就抚了,大事已了;那时胡宗宪对赵文华食言,无非招致对他个人的报复,至多前程不保。这也就是说,胡宗宪所感到的为难,不过个人的得失看不开,说什么“国家的忧患,地方的祸福”都是官话。
这隐然的指责,近乎诛心之论,份量很重。话是说出口了,罗龙文自有不安之感;转念又想,既已如此,索性就说明白些。
“其实,我亦不相信是相府的来信,根本就是天水自己捣的鬼——”
“慢来!”胡宗宪打断他的话问:“你是何所据而云然?”
“天水初见翠翘的时候,我在场,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目共睹。总督可以去打听。”
胡宗宪沉吟半晌,方始开口“照你这一说,只怕缓兵之计都无用!”他摇摇头:“那可真是难了!”
“硬是不从又如何?难道他还为了一个女子,耽误班师的行期?”
“那当然不会,只怕他另出花样。”
“另出什么花样?”
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使胡宗宪深感窘迫,沮丧地坐了下来,好半晌做声不得。
“总督,你别发愁!尽管照我的话去做,做不通再说。做通了,到时候我另有妙计。”
“我知道你有办法,所以才找你商量。到时候是何妙计,可否先说给我听听?”
“一时也还说不上来。得要慢慢想,反正总不脱釜底抽薪的宗旨,让天水奈何不得你!”